梅園。
蕭凌默默跟在裴桑枝身后,腳步欲進又止,似近還遠。
行至亭中,裴桑枝駐足轉身,盡量讓語氣顯得輕快:“蕭公子,周老大人說你有話要同我講??蛇@一路走來,公子始終沉默,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表……”蕭凌唇瓣微動,險些脫口而出,又急忙改口:“五姑娘?!?
“隨老師登門之前,我曾冒昧打聽過五姑娘的過往,唐突之處,還望五姑娘見諒?!?
裴桑枝微微一笑:“永寧侯府真假千金一事,在上京城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我那點過往,早就被人翻了個底朝天,終日與侯府假千金比來比去。前些時日蕭公子若在京城,恐怕都不必特意打聽,只需在長街茶樓稍坐片刻,各式傳便能聽個十足?!?
“那本就是我走過的路,又何須談什么見諒?!?
“蕭公子實在重了。”
蕭凌望著裴桑枝眉間從容的笑意,聽她語間的云淡風輕,心底卻涌起一陣難以喻的鈍痛與酸澀。
那般苦難,莫說女子,便是皮糙肉厚的男子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他每多打聽一分,對裴桑枝的欽佩便更深一分。
能熬過來、能活下來,真真是天大的本事。
“五姑娘?!笔捔枭钌钜灰荆澳芰钗沂捔栊膼傉\服之人寥寥無幾,而姑娘,是其中之一?!?
“若易地而處,我恐怕早已認命喪志,生死難料了?!?
“五姑娘,受苦了?!?
裴桑枝笑意依舊:“蕭公子不妨直?!?
他說“能令我蕭凌心悅誠服之人寥寥無幾”。
這話,她是信的。
年紀輕輕便連中兩元,更拜在周老大人門下。
既有驚才絕艷之姿,亦有花團錦簇之前程。
這樣的人,骨子里怎會沒有幾分傲氣。
蕭凌直起身,神色坦蕩:“不瞞五姑娘,那日榮國公府家宴散后,我曾與老師夜談,那時便對五姑娘的身世心生疑慮,想著五姑娘那枚證明永寧侯府血脈的鎖扣,是否出自驚鶴表兄贈予的?!?
“只因永寧侯府對待五姑娘的態(tài)度……實在反常?!?
“自那時起,我便一直盼著能與姑娘見上一面。老師知我心意,便說挑個日子待拜訪裴駙馬之時,會帶我同來?!?
“苦等多日,今日終得如愿?!?
“不料我還未得與五姑娘細談、印證心中猜測,便先從胡嬤嬤口中……聽聞了那些驚天秘事?!?
“若五姑娘的生母果真是我姑母……那你我,便是表兄妹了?!?
裴桑枝眉心微蹙,目光毫無避諱地落在蕭凌臉上,細細端詳。
上一世,直至她被逼入月靜庵前,都未曾聽說周老大人攜徒入京,更不曾耳聞“蕭凌”之名。
這一世……真的不同了。
“蕭公子?!迸嵘VΥ浇俏P,似不經(jīng)意道,“尋常人聽聞我歸宗后的遭遇,多半覺得是我流落在外、爛泥扶不上墻,實在不堪造就,與侯府假千金判若云泥,才招致這般嚴苛。偶有心思縝密者,也不過暗中猜疑我是否永寧侯與莊氏親生?!?
“卻不知為何……蕭公子第一念竟是懷疑,我是裴驚鶴的親妹妹。”
“按常理推斷,我的年紀實在難以與下堂二十余載的蕭夫人有所牽連。”
“還請蕭公子為我解惑。”
蕭凌,可疑的緊!
蕭凌微微一怔,隨即苦笑:“五姑娘果然敏銳?!?
“五姑娘或許不知,當年姑母被永寧侯休棄之時,蕭家……也正值雞飛狗跳。?!?
裴桑枝淡淡道:“其中關節(jié),我已知曉,蕭公子不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