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夢境如何能在這堅硬冰冷的現(xiàn)實里,留下如此精確而鋒利的刻痕?
非夢?那銀行的殘額、王經理的咆哮、即將到來的解聘通知書,又真實得令人窒息!
荒誕感如同最深的海水,瞬間沒頂。一種排山倒海的、貫穿時空的孤獨,將他徹底吞噬。仿佛他不是一個人站在這里,而是宇宙間一粒失落的塵埃,剛剛經歷了一場無比宏大卻無人知曉的漂泊,最終落在了一個寫滿他故事的墓碑旁。真與幻的界限在此刻徹底扭曲模糊,巨大的眩暈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先生?”悅耳的講解聲戛然而止,帶著一絲疑惑和擔憂。那個講解員終于注意到了這個行為怪異、臉色白得像紙、身體搖搖欲墜的年輕男人。
秦楓如同受驚般猛地縮回了手,像被展柜灼傷。他倉促地轉過身,扯動僵硬的嘴角,試圖在臉上堆出一個表情,最終卻扭曲成了一個比絕望哭泣更難堪的、空洞的笑容。他張了張嘴,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目光飄忽地再次掃過那船模,那錦旗,那碑文殘片,最終凝聚在船模底部那清晰冰冷的“楓監(jiān)造”銘文上。
“真厲害啊?!彼吐晣肃榈溃曇糨p得如同一聲破碎的嘆息,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無法喻的酸楚,被博物館里恒溫送風的低鳴輕易吞噬。
他甚至沒有再看那講解員一眼,近乎狼狽地調轉身形,腳步踉蹌著,幾乎是擠出那幾個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迷惑的游客。他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主出口的人流中,帶著一種逃離世界末日般的倉惶。
午后的陽光毫無阻礙地穿過巨大的玻璃穹頂,慷慨地潑灑進來,在光滑的地面上流淌。
冰冷的光線落在展柜玻璃上,被切割、折射、扭曲變形,再投射到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上。
在那些光與影短暫交疊的瞬間,光影魔術般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錯覺。
那個穿著廉價灰色外套、年輕卻失魂落魄的保險公司業(yè)務員身影,似乎與某些更為久遠而龐大的光影碎片——那個白衣傲立鐵甲巨艦之首、遠指萬里深藍的身影,那個在帝王降階緊握其手、權傾天下的“國師”身影——奇妙地、如煙似幻地重疊、交融了一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