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依陸大人所!即刻從安定門走!”
他不再看廳內那些價值連城的擺設,也不再想那權傾朝野的過往,此刻保命才是第一要務。在嚴世蕃和羅龍文的攙扶下,一行人急匆匆就要向后門轉移。
然而,就在此時——
“嚴嵩、嚴世蕃謀反!劫持圣駕!太子殿下奉旨勤王!里面的人聽著,速速束手就擒!”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喪鐘,驟然在府門外響起,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撞門聲和兵甲碰撞的鏗鏘之音,瞬間將嚴府最后的寧靜撕得粉碎。
“不好了!相爺!小閣老!沐朝弼帶著數百人馬把府邸給圍了!吳繼爵……吳繼爵已經帶兵闖進來了!”
一個家奴連滾爬爬地沖進廳堂,面無人色地喊道。
話音剛落,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府門似乎被巨力撞開,雜沓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潮水般涌入院落,火把的光芒將窗外映得一片通紅。
“擋我者死!”
一聲暴喝,身著甲胄的吳繼爵一馬當先,率領著如狼似虎的兵卒直接沖入了嚴嵩等人所在的正廳。刀光閃爍間,嚴府那些忠心耿耿的護衛(wèi)如同稻草般被砍倒,鮮血瞬間染紅了光潔的地板。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
嚴世蕃又驚又怒,獨眼圓睜,試圖掙扎,卻被兩名魁梧的軍士死死按住。
羅龍文、鄢懋卿等人更是嚇得體如篩糠,連話都說不出來,輕易就被拿下。
陸炳一步踏前,擋在嚴嵩身前,面色陰沉如水,厲聲道。
“吳繼爵!沐朝弼!你們好大的膽子!無圣旨,無內閣鈞令,擅闖當朝首輔府邸,抓捕朝廷大員,形同謀逆!”
沐朝弼此時也從門外大步走入,他身材高大,面色冷峻,對著陸炳微微抱拳,語氣卻毫無暖意。
“陸都督,得罪了!我等奉太子殿下令旨,捉拿謀逆要犯!事急從權,來不及請旨了!至于圣旨……哼,嚴嵩父子挾持皇上,禍亂朝綱,太子殿下正是要清君側,迎回圣駕!”
“胡說八道!”
陸炳怒斥。
“皇上一直在西苑靜修,何來被劫持一說?爾等這是矯詔!”
吳繼爵不耐地一揮手。
“陸都督,是非曲直,自有公論!現在,請讓開!否則,別怪末將不講情面!”
他身后的兵卒刀鋒向前,寒光逼人。
陸炳雙拳緊握,指節(jié)發(fā)白,他知道,此刻武力抗拒已是徒勞,沐朝弼和吳繼爵顯然是有備而來,帶來的都是精銳,自己身邊這點人手根本不夠看。
他死死盯著沐朝弼,一字一句道。
“爾等今日所為,他日必遭報應!”
沐朝弼冷笑不語,一擺手。
“拿下!”
兵士們一擁而上,將面如死灰的嚴嵩、掙扎咒罵的嚴世蕃以及癱軟如泥的羅龍文、鄢懋卿等人全部捆縛結實,推搡著向外走去。
陸炳眼睜睜看著嚴黨核心被一網打盡,卻無能為力,他猛地轉頭,對身邊一個同樣被眼前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的心腹隨從低吼道。
“快!想辦法進宮!立刻將此地情況稟報給呂芳呂公公!要快!”
那隨從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趁著混亂,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黑暗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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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禁城西苑。
夜色下的宮闕失去了白日的莊嚴輝煌,顯得格外幽深靜謐,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一支約千人的隊伍,身著黑衣,手持利刃,正沿著宮墻下的陰影急速潛行。
他們動作迅捷,紀律嚴明,顯然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死士。
為首一人,正是尹臺。
他面容冷硬,眼神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和刻骨的恨意。
他的一生,他的家族,他曾有的一切,都被嚴家父子毀去,此仇此恨,傾盡江河之水也難以洗刷。今夜,他抱著必死之心而來,要么功成,拿回失去的一切,要么身死,魂歸地府亦無憾。
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子果然已經提前調開了沿途關鍵的殿前侍衛(wèi),他們這一路行來,竟未遇到任何像樣的阻攔,順暢得讓他心中偶爾會閃過一絲不安,但旋即被復仇的火焰和即將觸摸到權力巔峰的狂熱所淹沒。
目標,玉熙宮!皇帝嘉靖日常修玄之所。
隊伍很快逼近玉熙宮附近。遠遠望去,那座宮殿燈火通明,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同燈塔般顯眼。然而,奇怪的是,宮室外卻聽不到任何誦經聲、腳步聲,甚至連應有的守衛(wèi)身影都寥寥無幾,一種異樣的死寂籠罩著那里。
尹臺心中一凜,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他壓低聲音,對左右下令。
“圍住玉熙宮!記住,我們的目的是逼皇上寫下禪位詔書,或者拿到蓋有玉璽的空白詔書!非到萬不得已,不得傷及圣駕!”
他計劃得很好,只要控制住皇帝,拿到具有法理效力的文書,以太子的名義頒布天下,那么大局可定。嚴黨覆滅,他大仇得報,更能擁立新君,從此位極人臣。
死士們得令,立刻分散開來,呈扇形向那燈火通明的玉熙宮包抄過去。尹臺一馬當先,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多年的夙愿,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們距離玉熙宮宮門不足百步之時,異變陡生!
尹臺敏銳地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變得稀疏、停滯下來。
他猛地回頭,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他們來時的道路兩側,那原本看似空無一物的黑暗之中,不知何時,竟無聲無息地冒出了一排排、一列列身著明晃晃鎧甲的軍士!
這些軍士如同從地底鉆出一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手中的兵刃在玉熙宮燈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寒光,如同一片鋼鐵叢林!
數千精銳!竟然早有數千精銳埋伏在此,將玉熙宮護得嚴嚴實實,卻引而不發(fā),仿佛只是在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那沉重的壓迫感,那無聲的肅殺之氣,幾乎讓空氣都凝固了!
尹臺渾身的血液瞬間涼透,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瞬間明白了,消息走漏了!太子和自己的計劃,早已在別人的算計之中!這根本就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