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標(biāo)面前,朱元璋卸下了偽裝,問朱標(biāo)更像是問他自己。
朱標(biāo)輕聲勸慰朱元璋,道:“父皇,建造鳳陽中都,您的本意是好的,是鳳陽那邊的官員與監(jiān)工中飽私囊,才苦了百姓,父皇您,無須自責(zé)?!?
朱元璋長嘆一聲,道:“兒啊,萬方有罪,罪在朕躬!這百姓的苦,不落在皇帝頭上,落在誰的頭上?”
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朱元璋從小生活貧困沒讀過書,但他絕非后世許多人印象里的大老粗。
他的學(xué)識是在一邊打仗,一邊在學(xué)習(xí)中積累出來的,學(xué)習(xí)能力驚人地強(qiáng)。
朱元璋語重心長地說道:“標(biāo)兒,咱為何痛恨貪官污吏?為何要大力整治貪腐?因為那些人的貪會讓百姓沒有活路,讓大明的根基動搖??!”
他的聲音格外沉重,“楊帆講起中都工地內(nèi)的場景的時候,你知道咱想起了什么嗎?咱想起了元末時候百姓活不下去了的景象,那場景咱一輩子都忘不掉!”
說著,朱元璋指著遠(yuǎn)方,道:“在京城之外,咱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貪官污吏盤剝百姓,百姓別逼地沒有活路,會干嘛?造反!你兩個兄弟隨便煽動一下,勞役就暴動,若天下都這樣,江山焉能存續(xù)?”
朱元璋的話,好似重錘錘在了朱標(biāo)的心頭。
朱標(biāo)重重地點了點頭,道:“父皇,今天的話兒臣記住了!兒臣定嚴(yán)打貪官污吏,還百姓個朗朗乾坤!”
夕陽下,父子二人聊了很久,很久。
巢湖位于應(yīng)天的西南,從應(yīng)天到巢湖,不過一日左右的路程。
翌日晚間,巢湖水師提督俞通源,正拿著一封書信,來回在書房中踱步。
從正午到傍晚,俞通源就沒有走出過書房。
正午時分,有人稟告,一位客人來拜訪俞通源,給他帶來了一位好友的來信。
俞通源本沒有放在心上,等見了之后,那人才表明身份。
他是明教明教教主的使者,代明教教主送書信給俞通源。
俞通源鬼使神差地收了書信,命人帶著使者下去休息。
信件中,明教教主先是與俞通源客氣了一番,盛贊俞通源父親俞廷玉,以及俞通源兄長俞通海。
當(dāng)年俞廷玉父子三人追隨朱元璋,三人屢立戰(zhàn)功。
俞通海在至正二十七年的時候,進(jìn)攻桃花塢之戰(zhàn)身中流矢,傷勢嚴(yán)重而亡,年僅三十八歲。
后朱元璋贈俞通海為光祿大夫,追封豫國公,配享太廟,由于俞通海沒有子嗣,其官位由俞通源承襲。
待夸贊完俞廷玉父子,明教教主在信中又例數(shù)了朱元璋的刻薄寡恩,冷酷無情。
“昔年巢湖水師投奔朱元璋,如雪中送炭,侯爺父子三人、廖永忠兄弟二人,率水師鏖戰(zhàn)長江,為朱元璋拓土開疆,勞苦功高,然天下大定,朱元璋卸磨殺驢,天下僅德慶侯一人貪財耶?
非也!朱元璋營造中都,貪墨之徒數(shù)不勝數(shù)!為何獨懲治德慶侯?無非是認(rèn)為,元朝覆滅,北元余孽龜縮北方,而水軍無用,無用之兵為何要以金錢養(yǎng)之……”
明教教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告訴俞通源,你若還死心塌地地跟著朱元璋,等他空出手來,一定會對付你的,廖永忠就是前車之鑒!
俞通源也在擔(dān)心,自從廖永忠被斬首之后,他就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
廖永忠祠堂里有免死鐵券都被斬了,可見朱皇帝要殺誰,免死鐵券擋不住。
廖永忠膽大包天放縱水師販賣私鹽,俞通源雖然沒有參與,但要說他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水師也有他俞家的一份子,頂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朱老板真要深究,那他俞通源的人頭也要緊隨廖永忠其后了。
廖永忠死后,朱元璋讓俞通源接管水師,明面上,俞通源是大權(quán)在握,但內(nèi)心卻是心驚膽戰(zhàn),就怕朱老板哪天翻了老賬,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想過造反。
然而,這明教教主的一封信卻是陽謀,若是當(dāng)沒見過,一旦朱老板知道了,以他對水師的芥蒂,還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呢!
但若真的造反,別說自己,就算這巢湖水師,也不一定會有幾個人跟著,甚至有可能綁了自己交給朝廷,立功贖罪呢!
雖然因為廖永忠的死,他們對于朱老板心有不滿,但真要讓他們?nèi)ピ旆?,那太難了。
俞通源長吁短嘆,左右為難,忽聽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俞通源的獨子俞祖端著一壺茶來了。
“祖兒?你這幾日身子不爽利,怎么不好好休息?”
俞通源一子三女,平時兒子俞祖的身子骨不好,俞通源對他甚是關(guān)愛。
“孩兒聽說父親在書房快半日沒出來,知道父親一定有煩心事,所以過來看看。”
俞祖生的眉清目秀,與俞廷玉、俞通源年輕的時候有些像。
見到他,俞通源的心情好了些,將書信遞給俞祖,道:“為父怎么能不為難呢?你看看吧?!?
俞祖接過書信瀏覽了一遍,臉色微微一變道:“父親,這書信您還留著作甚?燒掉書信斬了使者,就當(dāng)沒有這事才好?!庇嶙嫔眢w病弱腦子卻不糊涂。
“信可以燒,但知情人又不止你我,可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他會怎么辦呢?廖永忠可是前車之鑒呀!”俞通源的話語中還是有些憤憤不平,兔死狐悲,對于廖永忠的死,他依舊還是心存芥蒂的。
隨即,他更是低聲說道:“而且這巢湖水師是我俞家家業(yè),為父想要為巢湖水師留一條后路,為咱們俞家留一條后路啊……”
父子二人正交談間,有侍衛(wèi)來通稟:“大人,親軍都尉府指揮僉事、兵科都給事中、吏科給事中楊帆,來了!”
“誰?!”俞通源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將書信搶過來,塞到了書架上的兵書中。
侍衛(wèi)又說了一遍,末了道:“而今楊帆大人就在府外等候,大人您看?”
俞通源驚駭不已,他第一反應(yīng)是朱元璋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派人來拿他?
隨即俞通源又向侍衛(wèi)確認(rèn)了一番,楊帆是自己來的,還是與許多親軍都尉府的官軍一起來的?
當(dāng)?shù)弥獥罘磉吘蛢蓚€隨從,毛驤沒來之后,俞通源才稍稍放下心。
“你速去請楊大人入府,祖兒,你去代為父接待楊大人,吾換一身衣裳隨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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