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頭心里暗暗說,這就是婆婆燈花說的,這年代喜歡講運動,這人間本來就是動的啊,動來運去最終會動到自己頭上!當然,蒜頭知道這話不能說出口。他只是問遠仁,你怎么樣,受了苦嗎?
遠仁淚水漣漣,說,苦??!我寧愿下地勞動,也不愿意呆在這里!蒜頭說,你苦,別人也苦!當年有玉就是關在這里吧?
遠仁說,當年是我錯了!我原以為跨界過白區(qū)就是判幾年刑的,誰知道上面的干部“左”得更厲害,硬是要拿有玉開刀!那是擴大化的后果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左”的東西又回來了,這次落在我的身上!他們問我當年回到村里是不是當了逃兵,他們要把我打成敵特分子!你得想辦法救我,我可不想死這里!
蒜頭好奇地問,這次你又不是過白區(qū),送糧給寡婦那是關心烈士家屬,性質有這么嚴重嗎?當紅軍還是革命老同志,怎么反而成了罪過?難怪有玉叔叔為蘇區(qū)政府辦事,反而被說成了敵人策反,真是不可思議!
遠仁聽到蒜頭的話,知道在村里調查過寡婦的事。他問蒜頭,現在村里情況怎么樣?我家那老婆子怎么樣了?
蒜頭把村里的情況說了一遍,接著問遠仁,紅衛(wèi)兵到底要怎么樣呢?
遠仁說,紅衛(wèi)兵說我當過團丁,是國民黨的殘余勢力,被審查了幾天幾夜,快要頂不住了!一起坐牢的上吊了幾個!如果不是想到親人,我也不想活了!但我在戰(zhàn)場上死過,現在倒不想死了!
蒜頭說,是啊,如果你打成了反革命,怕是鄉(xiāng)親們聯名也保不住你,兩個兒子會跟你劃清界限,免得受到影響!
遠仁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可我還不想死,還沒有活夠!蒜頭說,你還有什么留戀的呢?你是舍不得村里那一百多號鄉(xiāng)親?我爺爺有玉當初走的時候,可比你從容多了。
遠仁說,這些天我在反省,真是舍不得村里的鄉(xiāng)親,你說都新社會了,大家雖然還是窮苦一點,但政府組織大家在一起勞動,受了災還會有救助,這氣象多么好!我欠你家一條人命,也算還清了。你不知道吧,擴紅的時候你父親三番五次去撿兵,故意把年齡寫大了,但我都改正了。
蒜頭說,你是怕我們家光榮起來吧!
遠仁說,也有這想法,但主要是要還一個人情,留下你父親照顧燈花,畢竟她是小腳女人!如果當時讓他去了,十有八九是回不來的,你看我們村去當紅軍的有幾個回來了呢!
蒜頭說,婆婆一直不讓我們報復你,不然現在你掉到井里,我早就搬來一塊大石頭砸到你頭上。
遠仁說,燈花是一個好人,仁義。
蒜頭坐了下來,一五一十地聽遠仁講起當蘇維埃干部的事情。蒜頭想幫遠仁寫份材料,以減輕他的罪行,爭取早點出來回家。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