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光陰倏忽而過。
某日,后山棲雪閣內(nèi),長久的沉寂被打破,葉鴻雪結(jié)束了漫長的閉關(guān),推門而出,氣息沉凝內(nèi)斂。
幾乎同一時刻,后山云海深處,那片被粘稠黑暗源氣籠罩的暗域通道入口,一道身影如利箭般穿出,正是同樣結(jié)束數(shù)年苦修的東方木宇。
兩人的出關(guān),并未引動天地異象,周身氣息也似乎與閉關(guān)前別無二致,在外人看來仿佛修為寸步未進。
然而,唯有書院后山核心的寥寥數(shù)人知曉,書院的三先生東方木宇與四先生葉鴻雪,此次閉關(guān),已然雙雙踏足了那神秘而強大的“偽源之境”!
也是自那日起,書院古樸的青磚黛瓦間,云城熙攘的街巷煙火里,時常可見三先生與四先生這對璧人并肩漫步的身影。而他們身后,總跟著三個嘰嘰喳喳、活力四射的小尾巴――謝星靈、東方翊風(fēng),還有謝語辰。
特別是東方翊風(fēng),驟然擁有了一個真實可觸的父親,那份源自血脈深處的狂喜幾乎要撐破他小小的胸膛。稚嫩的臉蛋上,終日洋溢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孩童心性純粹,自那日起,他每日天光未亮便早早爬起,迫不及待地一手拉著父親,一手牽著母親,興致勃勃地穿梭于書院的亭臺樓閣,流連于云城的繁華市井。每每遇見相熟之人,小家伙便會挺起胸膛,小手指著身旁高大的東方木宇,聲音響亮又驕傲:“看!這是我爸爸!”
至于東方木宇,心中亦深埋著對兒子多年虧欠的愧疚。往昔作為書院那位以冷漠孤傲著稱的三先生,他予人的印象總是不茍笑,寒意凜然。如今,為了彌補這份缺失的父愛,他讓自己頻頻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中。更令人驚奇的是,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氣息,仿佛被春風(fēng)悄然融化,眉宇間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溫煦與柔和。
至于謝星靈與謝語辰,他們與東方翊風(fēng)自幼相伴,情誼早已深厚如手足。在東方木宇尚沉睡于暗域的那些漫長歲月里,東方翊風(fēng)大半時光是與謝語辰同宿一屋。可以說,東方翊風(fēng)與劉語菲這位“小師嬸”朝夕相處的時間,甚至遠超過自己的生母葉鴻雪。
如今,東方翊風(fēng)有了父親堅實的臂膀和溫暖的陪伴,便極少再跑去隱月閣過夜。有趣的是,謝語辰反倒成了棲雪閣的???,那熟稔親昵的姿態(tài),仿佛東方木宇與葉鴻雪才是他真正的“爹娘”。
謝星靈雖不像弟弟謝語辰那般幾乎日日扎根棲雪閣,但每逢三先生一家出游云城,她那活潑雀躍的身影定然不會缺席。畢竟,云城里琳瑯滿目的新奇玩物與令人垂涎的各色美食,對她而,是永遠無法抗拒的巨大誘惑。
對于謝星靈與謝語辰這般“樂不思蜀”,謝夢宇與劉語菲夫婦也只是相視一笑,樂見其成。孩子們有了新的依戀和玩伴,他們倒也落得清閑自在,多了不少獨享的靜謐時光。
……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子夜時分,劉語菲在輾轉(zhuǎn)反側(cè)間,意識漸漸沉入一片光怪陸離的夢境深淵。
夢中,她仿佛分解為萬千微弱的螢火,輕盈地穿透云海深處那翻涌不息的暗紫色漩渦。時空在她周圍瘋狂地折疊、撕裂、重組。最終,一片死寂而殘破的虛空戰(zhàn)場在她“眼前”展開。戰(zhàn)場中央,一位身披破碎猩紅戰(zhàn)甲的身影,拄著一截斷裂的竹杖,半跪于虛空。鮮血自他緊抿的嘴角蜿蜒而下,那張染血的臉龐――竟與她的丈夫謝夢宇別無二致!
緊接著,虛空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寸寸龜裂!無數(shù)形態(tài)扭曲、散發(fā)著刺骨冰寒的暗域生物,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自裂隙中洶涌而出,瘋狂地撲向謝夢宇。它們并非撕咬血肉,而是貪婪地蠶食著他的神識,侵蝕著他的本源。粘稠如墨汁的液態(tài)黑氣順著他的傷口、毛孔鉆入,迅速蔓延,將他層層包裹,散發(fā)出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濃郁死氣。他原本清亮的眼眸,迅速被深不見底的墨色吞噬,空洞、冰冷,仿佛回到了地球時那雙眼失去所有光明的絕望歲月。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一陣古老而莊嚴的梵音,穿透虛空的死寂,幽幽響起。緊接著,萬千星辰驟然在破碎的戰(zhàn)場上空點亮,璀璨的星光匯聚成一條無垠的銀河,浩浩蕩蕩地鋪滿了整個虛空。
冥冥中,劉語菲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牽引力攫住了她。她化作一道純粹的流光,瞬息沒入了丈夫謝夢宇的眉心!
流光沒入的剎那,謝夢宇額間倏然浮現(xiàn)出一絲微弱的、跳動的火焰紋路。那空洞冰冷的眼眸深處,竟掙扎著恢復(fù)了一絲微弱的清明。盡管那致命的死氣依舊纏繞著他,卻不再透出先前那般徹骨的、滅絕一切的冰冷。
然而,劉語菲自身卻清晰地“感覺”到,某種本源的力量正從她體內(nèi)悄然流逝,隨之而來的,是生命力被抽離的虛弱感,仿佛連容顏都在無形的時光長河中加速老去……一股深沉的哀傷彌漫心間,她隱約“明白”了這份力量的源頭與代價。
隨后、夢境轟然碎裂!
劉語菲猛地睜開雙眼,急促地喘息著。窗外,霜色的星輝冷冷地凝結(jié)在窗欞之上。她心有余悸地側(cè)過頭,望向身旁依舊沉睡的丈夫,眼中盈滿了難以喻的困惑與驚悸。這究竟是預(yù)示未來的警示?還是塵封過去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