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園到來、風雪廟老祖與真武山宗主暢聊之際,林照也早已告辭了秦老祖。
他并未直接返回神仙臺,而是御劍去了觀劍樓,沿著旋轉的木梯,徑直向上,直至第九層。
他走到第九層最深處的角落,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門。
林照停下腳步,輕輕叩門。
“進。”
門內傳來一個清晰的男子聲音。
林照推門而入。
屋內頗為開闊,滿是巨大的書架,似是以某種暗沉香的靈木制成,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種材質的書籍卷軸,有紙質的,有絹帛的,有竹簡的,甚至還有一些非金非玉的奇特材質。
琳瑯滿目,墨香與古卷特有的陳舊氣息混合在一起。
林照目光快速掃過,并未立刻看到人影。
“第三列第七個書架?!?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林照循聲走去,繞過高大的書架,只見一個身著文武袖、身形修長的男子,正背對著他,立在一座書架前。
他手中拿著一卷泛黃的古籍,似乎正在翻閱。
符殤看了林照一眼,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開口道:
“你們這寶瓶洲,才出幾個上五境劍仙,可傳下來的劍術秘籍倒是頗有些玄妙。
“反而一洲之地,明明列國紛戰(zhàn)不休,戾氣盈野,偏偏觀諸國兵策,除了最北邊那個大驪王朝近些年的兵法陣書,尚有些意思之外,其余諸國,大多仍是沿用百年前的陣圖,真是令人……有些失望。”
他這話語平淡,看似隨意點評,卻是暴露自身并非寶瓶洲本土修士。
不過林照并不意外,觀劍樓前符殤第一次出面,對方便直過自己曾在中土神洲游歷修行多年。
他對這位道號“符殤”的兵家修士接觸頗多,也有了幾分了解。
其人出身中土神洲的兵家祖庭,亦是劍修,林照估計,怕也是上五境的劍仙,未必比風雪廟山主趙景真弱多少。
這也是正常,畢竟誰能想到,將馬苦玄帶離小鎮(zhèn)的道人,竟然是真武山宗主的師叔祖。
傳承悠久的大派,多是這種煩惱。
林照沉吟片刻,道:
“大驪兵法能脫胎換骨,或許大多得益于國師繡虎之手,若非有他,大驪軍伍斷無今日之氣象。”
符殤“噢”了一聲,輕笑道:
“崔瀺……我聽過他的名字,文圣大弟子,卻叛門而出,投身俗世王朝,確實不凡,以其之才,著述兵法自然不在話下,只是……”
他話鋒一轉:
“欲提升一國兵陣水準,絕非著書立說那般簡單,兵者,兇器也,更是國之大事。練兵、選將、籌餉、造械、筑城、安民……牽扯萬千因果,需耗費無窮心力。更要緊的是,需有強權推行,有鐵腕震懾,有源源不斷的資源支撐,還要能承受得住戰(zhàn)爭帶來的反噬,大驪欲鑄就一支橫掃八荒的鐵軍,其間所耗心血,所擔風險,怕是遠超外人想象。”
他語間,對崔瀺似乎并無惡感,反而多有欣賞。
‘偏偏最后還是成了繡虎還是離遠點比較好?!?
林照心中笑嘆一聲。
什么樣的繡虎最好?
當然是站在自己這一方、又保持安全距離的繡虎是最好的。
可以相信他,卻又擔心他算計自己。
看陳平安就知道了。
符殤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隨手從身旁書架上抽出一卷似皮非皮的暗色書卷,遞向林照:
“正好,你來了,看看這個?!?
林照雙手接過,入手微沉,觸感冰涼。
書卷封面無字,展開后,里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以某種暗紅色顏料繪制的簡易陣圖,旁邊配有寥寥數(shù)語的批注,筆跡古樸蒼勁,似乎年代極為久遠。
“這是……”林照仔細觀瞧。
“一處戰(zhàn)場遺跡中發(fā)現(xiàn)的殘卷,疑似某支戰(zhàn)兵的練兵陣圖,側重小范圍配合絞殺,于險地絕境中求生?!?
符殤簡單介紹了一句,隨即看似隨意地開口問道:
“若你率百人孤軍,陷于此‘九地’絕境,前有強敵據(jù)險而守,后路被斷,糧草僅存三日,士氣低迷,且軍中暗藏細作,通訊亦被干擾,依你之見,當如何破局?”
“”
林照拿著兵書,聽著神色有些呆滯。
他雖然是拜入風雪廟,可一心向劍,從未關注過兵法修行。
這也是很多風雪廟門人的現(xiàn)狀。
畢竟自家老祖雖說在寶瓶洲立下一座兵家祖庭,可本人便是殺力不俗的劍仙。
一年前,又出了個劍仙魏晉。
山中練氣士,除非資質所限,也大多都是劍修,反而純粹的兵家修士少了些。
便是下山游歷,如正在大驪的戚琦,也只是以隨軍修士跟隨大軍,不曾統(tǒng)兵征戰(zhàn)。
從某種方面來講,風雪廟這座兵家祖庭,反而比正陽山和風雷園更像劍道圣地。
哪怕是真武山,也供奉著許多兵家神將金甲神人,斗法時也能敕封神將作戰(zhàn)。
寶瓶洲的兩大兵家祖庭,一者重神靈,一者重劍。
不過以道統(tǒng)論,風雪廟出來的劍修,依然是被看作兵家修士。
半晌,林照扯了扯嘴角:
“殺出去?!?
符殤一瞪眼,道:
“好歹也是兵家修士,把你那劍修腦子收一收,你以為誰都能像你一樣,不僅有修道資質,還能一年內連破七境?還剛好是劍修?能御劍飛行千萬里,一劍開山斷河?”
“多的是不能練氣的武夫和下五境練氣士,他們才是兵陣的主力。”
“你就以此為準,換個說法。”
‘說的有道理可問題是我不會啊?!?
林照心底默默吐槽,抿了抿唇,硬著頭皮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