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天光灑滿神仙臺。
林照倚著冰涼的竹制欄桿,望著下方翻涌的云海和遠(yuǎn)處皚皚雪山,忽然生出些惡趣味。
他忽然低下頭,對著樓下那片魚塘方向,揚聲道:
“喂,要不要打個賭?”
話音落下,四周只有風(fēng)聲穿過松林的嗚咽。
安靜了片刻,池塘水面忽然無聲地隆起,波紋向四周蕩開。
緊接著,一顆碩大無比、覆蓋著致密金色鱗片的蛟龍首,緩緩從欄桿下方探升上來。
龍角崢嶸,龍須如金色綢緞般在白日下飄揚,一雙純金色的豎瞳毫無波瀾,靜靜地注視著林照。
“賭什么?”白鑠的聲音直接在林照心湖響起,冷靜而清晰,沒有絲毫起伏。
林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出一根手指,筆直地指向頭頂僅有幾縷薄云的高天:
“就賭如果今日太陽落山之前,這天上突然破開一個大洞,你就把你私下偷偷藏起來的那幾顆品相最好的蛇膽石交給我。如果沒有”
他頓了頓,語氣平靜卻極具有誘惑,“我再給你十顆上品的蛇膽石,如何?”
白鑠那巨大的金色豎瞳微微轉(zhuǎn)動,瞥了一眼林照所指的天空。
白日朗朗,天清氣爽,除了偶爾有風(fēng)雪廟修士的劍光如銀線般劃過,一切如常。
它沉默了片刻,巨大的龍頭緩緩搖了搖,心湖傳音依舊冷靜:
“不賭?!?
林照有些意外,依然試圖誘導(dǎo):
“哦?為什么?十顆上品蛇膽石,可不是小數(shù)目?!?
白鑠沉默了一下,龍須在日光下微微拂動:
“你今天特意出關(guān),站在這里,分明就是在等著什么事情發(fā)生?!?
“我不和你賭?!?
林照聞,先是一怔,隨即失笑搖頭。
好啊,孩子長大了,也變聰明了。
白鑠巨大的龍首依舊懸停在那里,金色的瞳孔映著林照的身影,心想我又不傻。
元嬰境的袁真頁都被你間接算死了,連正陽山那幫老家伙都只能吃悶虧,誰會輕易和你打賭?
那個看起來傻不拉幾的顧璨,都知道罵你幾句就跑。
它再次抬眸望向天空,目光似乎要穿透天幕,看到更高更遠(yuǎn)的地方。
白鑠如今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條剛離開驪珠洞天、懵懂無知的小蛟龍,在風(fēng)雪廟這等寶瓶洲兵家祖庭修行一年,耳濡目染,見識早已非同一般。
它很清楚,這看似平靜的天穹之上,實則有著難以想象的秩序,據(jù)說文廟派出大修士坐鎮(zhèn)天穹,監(jiān)察天下。
即便是玉璞境、甚至是仙人境的上五境大能,也幾乎不可能輕易將這方天幕“打爛”。
那么,林照究竟在等什么?
看到白鑠無動于衷,林照輕輕嘆了口氣,望著天空,輕聲道:
“說實話,我也不確定今天到底能不能等到?!?
這話倒是真心實意。
從他降生此方天地,至今已十六載。
無論是在那座小小的驪珠洞天,還是走出小鎮(zhèn)后的風(fēng)雪廟,他或明或暗地影響、參與了許多事情,命運的軌跡早已與他所知的那個“故事”有了偏差。
未來如同籠罩在迷霧中的河流,再難斷某件事會準(zhǔn)確無誤地在某個時間點發(fā)生。
但……這并不妨礙他抱著一絲微妙的期待,專門在此刻出關(guān),等上一等。
因為如果記憶里的事情依然發(fā)生,這就說明他的影響并沒有改變大的趨勢。
這就說明,有些事情還是會發(fā)生。
‘師兄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也快到了。’
想起再一次被他留下來的魏晉,林照默默說了聲抱歉。
按照魏晉的打算,將林照送到風(fēng)雪廟后,他便騎著毛驢一路向南,過了倒懸山,去往劍氣長城。
但在林照的挽留下,新年都過了,莫說倒懸山,魏晉都未必到了老龍城!
不過林照也沒辦法,玉璞境的戰(zhàn)力,還是劍仙,實在是太方便了。
僅僅是往那一站,都不用出手,就讓人很安心。
林照瞥了一眼白鑠,巨大的龍軀依舊懸停在一旁,金色豎瞳中透著幾分探究,見其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只得無奈地又嘆了口氣,不再多。
白鑠也沒有立刻沉回水底,巨大的龍首就那樣懸在二樓欄桿外,與林照一同望著天空。
不知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炷香,或許更短。
就在日頭稍稍西斜,天地間光線依舊明亮卻柔和了幾分的時候。
毫無征兆的
“轟!”
一聲仿佛來自九天之外、又似直接炸響在靈魂深處的巨響,猛然震蕩天地。
不是雷鳴,不是地動。
是某種規(guī)則被強行撕裂、空間被恐怖力量洞穿的駭人聲響。
只見西方極高的天穹深處,那片原本清澈蔚藍(lán)的天空,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拳狠狠砸中,猛地向內(nèi)凹陷、扭曲。
隨即轟然破碎!
一個人形大小的漆黑窟窿憑空出現(xiàn)在西方天穹。
窟窿周圍,肉眼可見的云氣被一股無法想象的沖擊波瞬間排開,形成一圈圈恐怖的環(huán)形漣漪,向著四面八方急速擴(kuò)散。
仿佛天幕被人粗暴地捅了一個破洞。
白日的光線在那黑洞邊緣扭曲。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道無法分辨來源、卻清晰響徹在寶瓶洲、乃至整個浩然天下所有中五境以上練氣士心湖深處的洪亮聲音,帶著無與倫比的霸道,轟然傳開:
“阿良,我這一拳,你可擋得下?”
南澗國,一條荒僻的古道上。
一個身形修長、穿著樸素白衣的男子,正牽著一頭看起來同樣懶散的白驢,慢悠悠地走著。
他腰間掛著一個朱紅色的酒葫蘆,面容年輕,眼神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與銳利。
正是風(fēng)雪廟神仙臺當(dāng)代大師兄,寶瓶洲最年輕的玉璞境劍仙,魏晉。
他原本正低頭想著心事,忽然腳步一頓,猛地抬起頭,望向西方天際。
那雙原本帶著幾分慵懶的眸子,瞬間精光暴漲,銳利如出鞘之劍。
‘阿良?’
魏晉眉頭微蹙,心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微微有些訝然。
‘是齊先生曾經(jīng)提及過的那位阿良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