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泥瓶巷。
劉志茂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那雙原本笑瞇瞇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目光如同針尖般刺向林照。
他緩緩站起身,無形的壓力在小小的院落里彌漫開來,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幾分。
“小家伙,”劉志茂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你這話……是在威脅我?”
林照依舊平靜,仿佛感受不到那股迫人的氣勢:
“晚輩不敢,只是陳述事實,順便……提醒前輩?!?
“提醒?”劉志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提醒我什么?提醒我風雷園的李摶景劍術(shù)通神,殺力無雙?還是提醒我,你想把這盆臟水硬生生潑到我頭上?”
他向前踏了一步,距離林照更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更強的壓迫感:
“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自以為知道些事情,就敢跑到我面前來賣弄……不怕禍從口出?”
“別以為我看不透你那點心思!劉羨陽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李摶景、風雷園、正陽山,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又與我何干?”
劉志茂嗤笑一聲,“你一個連山門都沒出過的小子,以為知道點皮毛,就能在我面前指手畫腳了?”
“所以前輩承認劉羨陽的死是你下的手?”林照問道。
承認……
承認個鬼!
劉志茂心底早已罵翻了天。
他確實在劉羨陽身上做了些極其隱蔽的手腳,但那只是引子。
他真正的殺招,是落在云霞山蔡金簡身上的后手。
他要用蔡金簡這枚棋子,借刀殺人。
此方天地有圣人坐鎮(zhèn),規(guī)矩森嚴。
劉志茂在劉羨陽身上動的手腳極其輕微,幾乎不沾因果。
但同為外鄉(xiāng)人的蔡金簡,就沒那么多顧忌了。
悄悄施些術(shù)法,甚至下死手,只要不鬧出太大動靜,圣人未必會管。
區(qū)區(qū)云霞山,他劉志茂在書簡湖殺出來的“真君”名號,還真不放在眼里。
但正陽山……那可就截然不同了!
寶瓶洲頂尖的劍道大派,門中元嬰劍仙都不止一位!
風雷園李摶景的名號,更是響徹寶瓶洲,號稱十境第一人,元嬰境劍修殺力之強,冠絕一洲!
別說本洲修士,就是外洲劍修踏足寶瓶洲,或許不知正陽山、風雪廟,但“李摶景”三個字,絕對如雷貫耳!
林照問他能接下李摶景幾劍……
呸!能接下一劍不死,他劉志茂回到青峽島都能吹上十年!讓書簡湖那群桀驁不馴的散修都給他敬酒!
一個在書簡湖掙扎求存的十境散修,和一個執(zhí)掌名門大派、號稱一人壓一山的十境第一劍仙,根本就是云泥之別。
劉志茂敢放,一劍下來,李摶景就得跪下來求他不要死。
尤其是他背后還有一個不弱于正陽山的風雷園。
同樣是寶瓶洲的劍道大派。
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利用正陽山去殺風雷園的修道種子。
劉志茂是真的想罵人。
怎么隨便要殺的一個人,就牽扯出這么多因果和麻煩,還是連他都擺不平的麻煩。
在正陽山和風雷園眼中,區(qū)區(qū)一個十境散修……真的不算什么,也就聚在書簡湖的一堆散修才值得他們掂量一下。
但也僅是掂量一下了。
于是,劉志茂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罵人的沖動,臉上竭力維持著平靜無波:
“莫要血口噴人,此事與我毫無干系?!?
林照淡淡道:“但是鐵匠鋪的那位圣人……”
劉志茂嘴角一抽。
他自問在劉羨陽身上留下的手段極其隱蔽,即便是其他十境練氣士也難發(fā)覺。
但是鐵匠鋪的那位是出身風雪廟的玉璞境仙人,更是一位赫赫有名的鑄劍師。
以他的修為、他的見識,真有可能看出些蛛絲馬跡!
可是……這件事真的與他無關(guān)。
他還沒動手呢!那蔡金簡還在陪著符南華在小鎮(zhèn)閑逛呢!
劉志茂幾欲吐血,卻依舊神色不變,語氣甚至更“誠懇”了幾分:
“那位前輩……想必是誤會了什么,待此間事了,我定當親自登門拜訪,向前輩解釋清楚?!?
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阮邛“看錯了”或“眼瞎”,只能說是“誤會”。
這便是散修的生存之道——面對惹不起的大佬,姿態(tài)要低,態(tài)度要“誠懇”。
“哦,這樣啊?!绷终栈腥裘魑颍懊靼琢?,我就說這件事怎么可能和前輩有關(guān)系,想來等風雷園的人到了小鎮(zhèn),查明真相,也能明白前輩的苦衷?!?
我特么有個屁的苦衷。
劉志茂藏在袖中的雙手氣得微微發(fā)抖,面上卻只能頷首表示認同。
林照隨意地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晚輩就不多打擾前輩清修了,告辭。”
他目光淡淡掃過被婦人死死捂住嘴、雙眼通紅的顧璨,也不管對方是否領(lǐng)會了自己的用意,轉(zhuǎn)身便走,步履從容。
眼見少年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劉志茂慢慢看向顧璨,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婦人放下手,聲音微顫道:“仙長……你……”
“小雜種。”劉志茂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面色猙獰,死死盯著顧璨,“是你特么暗算我!”
在林照說出劉羨陽身份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想明白了。
他被布局了。
正陽山和風雷園的恩怨,山上人誰不清楚,外人誰敢插手?
為什么劉羨陽偏偏是送顧璨小泥鰍的人?
為什么死的偏偏是劉羨陽?
為什么那個叫林照的少年對這些事一清二楚?
劉志茂怒火中燒。
在林照面前他不敢承認,即便少年在怎么威脅和誘導(dǎo),他都矢口否認。
這個因果他沾染不了一點。
否則便是身死道消。
……
泥瓶巷外。
林照緩步向著廊橋走去。
忽然,沉悶如雷的冷哼聲毫無征兆地在耳邊炸響。
似是不滿和警告。
林照步履一頓,掏了掏耳朵,呵呵一笑。
齊先生就算了,以他的本事自然知道劉羨陽不僅不會死,還會因禍得福。
可你阮邛什么也不知道,又不敢出手阻攔,坐視劉羨陽重傷,我借你幾次名聲而已,你能奈我何?
真當這一年給秀大姑娘帶了零嘴不夠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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