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寬大的黃花梨御案上,奏章堆積如山。
昏黃的燭光映著裴煜低垂的側(cè)臉,他正伏案執(zhí)筆,朱砂墨跡在折子上蜿蜒。
德福公公輕步走近,躬身低語:“陛下,關于姜五姑娘的閑話的人,查清楚了?!?
裴煜筆尖一頓,抬頭問:“是誰的手筆?”
德福公公低頭道:“是從貴太妃身邊的人傳出去的?!?
裴煜卻沒見多少驚訝。
緩緩擱下筆,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黃花梨案面,發(fā)出極輕的嗒、嗒聲。
他目光投向虛空某處,深沉的眸底看不出情緒,卻似隱有暗流涌動。
德福偷覷一眼,輕聲勸道:“陛下,您該用膳了,老奴去為您傳膳吧?!?
裴煜卻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冷冽:“獵場之事發(fā)生后,淺淺立即將千年人參獻出,為崔大姑娘治傷。朕也為她傾盡全太醫(yī)院之力救治,更親自守了她一夜。”
他指尖猛地一叩案面,聲響陡然加重:“貴太妃還想怎樣?崔家還想怎樣!”
德福公公拘著身子,心里暗道,做帝王也挺可憐,婚事都不能隨心所欲,往往是好幾方的博弈。
好做的帝王只有兩種,第一種,便是不要感情,只考慮平衡朝堂,充盈后宮。
第二做個昏君,為所欲為就行,不考慮臣民的想法,一意孤行比便可以。
裴煜原本不想要感情,只想做個賢明的帝王。
納幾個妃子,生幾個皇子,讓他們競爭儲君。
他冷笑一聲,“哼,說什么是淺淺害崔家姑娘受傷,說句實話,她上前擋箭,那是看中朕,若只是淺淺,他們崔家人會去救?”
德福公公深知陛下此刻并非要他回話,只是積郁已久,需一出口宣泄。
他躬身更低,默然聆聽。
陛下生母早逝,自幼缺失親緣,因而格外看重貴太妃早年那一點撫育之情。
后來先帝病重,陛下自邊關急返京師,被立為太子,與太后共理朝政。
太后強勢,政見屢屢相左,陛下常覺的太后玩弄權(quán)謀、手段狠厲。
而貴太妃則在陛下回宮后體貼入微,照料起居。
太后和貴太妃兩相比較,陛下心是偏向貴太妃,她才得以跟太后一起共同打理后宮。
縱有往日之恩,難抵今日之算計。
德福公公見陛下沉默,他再次勸膳:“陛下,奴才抓了幾個傳姜姑娘閑話的人,已經(jīng)嚴加懲治,往后絕無人再敢嚼舌根。還請您以龍體為重,進些膳食吧?!?
裴煜擺了擺手:“去傳膳吧?!?
裴煜曾在西北邊境生活多年,深知民間疾苦,飲食向來不尚奢華。
幾樣清淡小菜呈上,德福恭敬地將銀箸遞到他手邊。
這雙箸子是特制的,上半段為烏木,箸頭則以銀打造。
德福公公細心地將遠處那盤紫蘇蝦挪至皇帝面前。
恰在此時,小喜子躬身入門稟報:“陛下,貴太妃娘娘來見?!?
話音未落,貴太妃青蓮色的裙裾已拂過御書房的門限。
裴煜起身:“母妃這么晚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