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朱橚背完,朱元璋已回歸了鎮(zhèn)定。
目光游移,掃視向殿內(nèi)群臣,朱元璋嘴角仍止不住上揚道:“諸位愛卿方才不都說,我兒玩性甚重,不安于學(xué)業(yè)么?”
后半段追問并未明,但所有人都聽得明白,朱元璋這是在詰問:為何我?guī)讉€兒子當堂表現(xiàn)如此亮眼?
這一下,朝臣們都傻眼了。
茹太素先前站到最前,頂著天子質(zhì)問陸羽,可這會兒已耷拉了腦袋,不知該退往何處。
“宋卿,你來說說吧!”
朱元璋倒懶得與茹太素分辯,矛頭直指宋濂道:“你在大本堂授課已久,卻不曾見皇子長進,緣何那陸羽一來,他們都大有進益呢?”
遭他一逼問,宋濂一張老臉脹得通紅,他支支吾吾半天,終是將頭一耷:“是老臣無用,老臣愧為人師!”
事到如今,他宋濂還能說什么?學(xué)生在他手里沒有長進,連篇論語都背不利索,可陸羽一來,人家便能連篇通誦了,更有甚者,還能大談國事見解,深論醫(yī)道藥理……
他這一張老臉,哪還有地方擱?
“老臣有罪,請辭歸鄉(xiāng),再愧作皇子上師……”
聯(lián)想到之前上奏行為,宋濂窘迫不已,他已無顏再看陸羽,只埋頭向朱元璋請辭告罪。
“宋卿不必告罪,你素來勞苦功高,這一點眾人都看在眼里,但這教授一道,各有殊途路徑,總不能因那陸羽非你同道,就大加排擠打壓吧?”
說話間,朱元璋掃視群臣,那眼里的批評點撥之意,再明顯不過。
很顯然,他這話不光是在說宋濂,更是對在場群臣的威喝。
朝臣們自都不滿,可眼下證據(jù)擺在眼前,他們哪還能反駁?
批評完了朝臣,朱元璋再又望向陸羽,滿意點頭:“陸羽,你來與眾人說說,究竟是如何教授,才引得皇子們學(xué)業(yè)上進的?”
這是讓陸羽傳授先進經(jīng)驗了,原本朱元璋一批一贊,已將那陸羽捧到高處,現(xiàn)下再讓他當眾教授,更叫那些朝臣們臉面無光。
咱們都是朝堂宿老,在官場學(xué)界摸爬滾打多年,怎輪到你這年輕后生教授?
可沒法子,人家當下立了大功,氣勢正盛,你還要反駁說他不配教你們么?
好在,陸羽倒未恃功而驕,他并未再向其他人投以顯擺嘴臉,只拱手面向朱元璋道:“幾位殿下稟賦極高,但對于那學(xué)堂課業(yè)不甚感興趣,所以學(xué)業(yè)不見長進,但他們并非不學(xué)無術(shù),只是所長之處不在學(xué)堂?!?
“像秦王和燕王,他們對那兵法甚有興趣,談及兵家之事頗有高見,我便授之以兵法,教他們行軍布陣之書?!?
“而晉王,雖稍顯頑劣,但其聰穎異常,對國朝大事往往有獨到見解,我便授之以政令朝事,教他學(xué)習(xí)為政要義,體會當國之難處?!?
“至于吳王,他對花草之篤愛,已遠朝旁務(wù)。我以此為依,將之興趣往那醫(yī)藥之道上引,借他對花草之熟悉,助其理解醫(yī)理藥性……果真收到奇效!”
“這諸般舉措,不外乎四個字——因材施教!”
事關(guān)自家兒子,朱元璋聽得極是仔細,聽完之后,他連連鼓掌,大是贊許:
“好一個因材施教,陸羽你這施教方法,倒與那先賢孔師大有類似,咱看你才懂得那孔圣為師精髓,有孔圣遺風(fēng)哩!”
這般夸贊,教在場諸多儒家官員大是羞赧。
孔圣人是他們祖師爺,朱天子這般夸贊是什么意思?那分明是在點你們呢!
你們這些儒家傳人,竟連孔圣人的精髓都沒學(xué)到,反叫那陸羽學(xué)了個通透。
祖師爺叫人給撬了去,他們豈能服氣?
可不服又有啥辦法?
孔子最講究有教無類,主張因材施教,這不正是陸羽的教授之道嗎?
眾人只羞得無地自容,恨不能當場掘地挖洞,將頭埋進去。
便在這時,朱元璋又朗聲笑道:“陸羽教授諸位皇子有功,當賞!”
眾人更不樂意了,大家集眾彈劾,本欲參之一本,結(jié)果沒讓人挨到處罰,反助他搏得封賞,這下子,當真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了。
不少人兀自悶嘆:早知如此,便不該上這勞什子奏章了!
雖說心有不滿,但礙于陸羽表現(xiàn)優(yōu)異,朝臣們對這封賞自是不敢置喙。
朱元璋沉凝片刻,抬頭望向胡惟庸道:“胡相,那江寧縣令之職是不是空著?”
胡惟庸一聽,當即心下大驚。
江寧縣乃是京縣,縣城治所就在京城邊上,算是應(yīng)天府的附郭之縣。
這京縣縣令可是個肥差,畢竟近水樓臺,稍有些政績,立馬就能上達天聽,那日后官路亨通,不就指日可待了?
是以,打那上任江寧縣令因為空印案牽連被貶后,就有不少人都盯上這個位置。
胡惟庸費了好大氣力,才協(xié)調(diào)好諸方勢力,將這塊肥差留了下來,想著讓自己的心腹手下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