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至神尊，掌下萬靈皆如蚍蜉。但與其強大匹配的，是其至高的威儀、地位與尊嚴(yán)，絕不屑于向弱者輕易出手，更不屑于為了一個弱者而讓自己的神名染上污瑕。

但如果這個神尊是個瘋子……

警示在耳，此刻孤身的云澈自然不會多生事端，他腳步停住，就連氣息都緩緩的收斂了起來。

單單這股不同于其他神國的駭魂氣場，其昭彰惡名可見一斑。

一直待她們遠(yuǎn)去，徹底消失于視線，云澈才稍稍呼了一口氣，然后繼續(xù)行去原來的方向。

其他五神國之人踏足凈土，基本是半為敬畏，半為激動。

但永夜神國的氛圍卻是截然不同。

一行百人，盡皆身姿規(guī)整，氣不外釋，即使是其中第一次到來凈土之人，也都是目不斜視，絕無半點他國玄者自然展露的興奮與探尋。

就連她們踏行的步履都透著一種讓人不解的輕緩與謹(jǐn)慎，仿佛踏錯一步，便會跌落萬劫不復(fù)的厄淵。

極度的沉寂和壓抑，讓人幾乎無法喘息，縱然是凈土的清風(fēng)都無法拂散。

她們中間，簇?fù)淼氖且患茉谄渌駠缫呀^跡，只會在低等生地的小國才偶爾存在的步輦。

四面垂落的漆黑幔帳完全遮蔽了步輦中的身影，卻無法隔絕那股讓人靈魂驟悸的冰冷神壓。

即使是掀開步輦的幔帳，看到的依舊是遮面的黑帷。

無明神尊神無厭夜，她已經(jīng)太多年沒有以真面目示人。

也斷不會有人敢去探究那黑帷下的神尊真容。

剎星與不妄遙遙的看著，呼吸也不自覺的屏起。若適逢迎遇其他神國神尊，身為星神子，剎星定會主動前往拜見。

唯獨永夜神國，他避而遠(yuǎn)之。身為星神子所接受的叮囑，同樣是不可近觸。

待永夜神國一行走遠(yuǎn)，剎星這才轉(zhuǎn)首，目光在不妄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大有深意的道：“不妄兄這些年的成長，著實讓人驚異?！?

方才驟聞“永夜神國”之名，他外釋的殺意強烈到讓人心驚。但此番臨近，他的神情卻是一片淡漠平靜，明明深邃至骨髓的恨意與殺意，竟是沒有外釋出一絲一毫。

不妄的目光追隨著永夜神國所去的方向，淡淡道：“意不妄，恨不忘?！?

剎星又盯了他好一會兒，微微吐了口氣：“不妄兄，坦白說，如今已非神子的你，我卻是有些看不懂了。我原本很是期待你此番‘不擇手段’也要到來凈土的目的，現(xiàn)在，我反而有些擔(dān)心了?！?

不妄收回目光：“沒想到，自我被剝離了神子之名，天地之間，竟還有一人會給予我真切的擔(dān)心?！?

這番話難辨情緒……不知是在訴說悲涼，還是慶幸。

剎星微笑，真誠道：“我們是朋友，無關(guān)身份?！?

“嗯，朋友。”

不妄也笑了起來，視線也很是自然的移開。

只是，此刻的剎星，無法理解他笑容中所蘊藏的復(fù)雜深意。

“無明神尊步輦之側(cè)的那個女子，應(yīng)該就是那個頗為神秘的新任永夜神女神無憶，只可惜離得太遠(yuǎn)，又有黑紗遮面，未能窺其真容?！?

“不過，覲見淵皇的時辰已近，這個被無明神尊刻意隱藏多年的新任神女，馬上便會展露真姿，倒是讓人很是期待?！?

神無憶的出現(xiàn)，伴隨的是神無情的消亡。

說完這些話，剎星本以為不妄必定心緒劇動。

但讓他意外的是，不妄無論從神情到氣息，竟都沉寂無波，宛若死水。

剎星微微皺眉……不妄離開梟蝶神國，潛身霧海的這三年，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心境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

『欲真正擺脫心淵，需直面心淵。我此次欲往凈土，便是因霧皇此?！薄?

回想不妄曾說過的話，剎星心中的好奇、期待與擔(dān)心、不安同時悄然放大著。

漆黑的步輦停在了那里，隨行百人也全部整齊立身，未發(fā)出一絲的聲響。

“無憶?！?

晦澀嘶啞的聲音從步輦中傳出，剌割著所有人的耳膜與心魂。

神無憶踏前，恭敬行禮：“遵聽母神吩咐。”

“如今，你的腳下已是凈土。重新告訴本尊，你此番到來凈土，所圖為何！”

神無憶抬眸，玉顏半掩，字字決然：“碾踏所有神子！”

此番，是成功打通深淵通道后的第一次凈土之會，其意義定然非凡，很可能直接決定著深淵之世接下來的命運走向，是前往傳說中“永恒凈土”的前奏。

眾神國都心懷著同樣的希冀……永夜神國除外。

因為神無厭夜是一個絕不可以“神尊”二字來揣度其心緒和行事的神尊，她在其他神尊眼中，更像是一個徹底失心失格的瘋子。

無明神尊駭魂的聲音再度響起：“自本尊改國名為永夜，我永夜神國便孤于其他五神國而存世，他們呼我無明神尊，實則鄙我、諷我，笑我瘋癲癡狂，斥我如避蛇蝎。世間男子，即使是神尊神子，其血肉，其唇舌，其靈魂，無不是骯臟不堪，虛偽卑賤到讓人作嘔！”

她的聲音愈加嘶啞，也愈加撕心。

“無憶，本尊不惜一切資源和代價培養(yǎng)你二十載，為的就是今日！”

“今日的凈土之會，你要在這所謂的至高之地撕裂所有神子的臉皮，徹底碾碎他們的尊嚴(yán)，讓這些自詡高高在上，鄙我永夜神國的骯臟蠢貨好好整肅他們的嘴臉，看清他們的卑賤?！?

她要的不是敗，而是徹底的碾壓、踐踏和折辱。

他國之人若聞此，必定無盡驚詫和魂寒。

但神無憶早已習(xí)以為常，她神情無波，聲音帶著毫無瑕疵的決意和毫無猶疑的淡然：“梟蝶神國不卓，織夢神國夢見溪，星月神國剎星弦月，森羅神國殿九知……無憶必全部踏身而過！”

“今日之后，世間將再無‘第一神子’之名！唯有母神賜予的‘無憶’之名永鎮(zhèn)所有神子之上！”

步輦之中傳來冰冷陰寒，宛若來自地獄之低的恐怖神音：“本尊不容失敗。”

神無憶垂首輕聲：“無憶只會比母神更不容許失敗。”

“很好?！?

晦澀低沉的兩字，卻是無明神尊所能給予的最高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