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娘走近來，“喲，孩他四嬸，是你呀。我說呢，一般人也說不出那樣戳心窩子的話來，見是你，那就沒差了?！?

被人這樣眾目睽睽下擺到明面上嘲諷，任誰都落不下這個臉。只她家里也沒個頂事的，懶得跟她計(jì)較的人面前說幾句渾話還行，真要這樣面對面的跟大成娘對著干。

她知道自己的斤兩。

四嬸干巴巴地笑了笑，那笑難看，還不如不笑。嘴角抽搐道：“大成他娘，你來啦?！?

王雁絲百忙之中揚(yáng)起笑臉招呼，“大成娘來了。你先挑自己喜歡的，我這邊一時(shí)脫不開手?！?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贝蟪赡锼斓?。

把蔞子放到一邊，往四嬸身邊一插，生生把對方擠離了案面一大截。

“孩他四嬸，我家缺過年的東西還多呢，你嫌貴想來是不打算買了，讓讓我這個老東西，我可得好好挑挑?！?

四嬸張嘴想反駁，她另一側(cè)的大娘也擠了過來，這次是完全把她隔絕在了挑貨區(qū)外圍。

她馬上不干了，別她的大娘，家里境況和她相差無幾，不過是這段，人家兒子也進(jìn)顧家做事去了，最近尾巴翹得可高。

到底四嬸心里不怵她，直接拍了她后背一巴掌，質(zhì)問道：“你干什么擠我，這是我的位置?！?

“你的位置？”大娘自從兒子有了穩(wěn)定活計(jì)，腰桿子也直了，她示意四嬸跟著她示意看。

“你看看，看看，誰有固定位置了，不都繞著在挑嗎，就你杵這一動不動，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憋著屎，不敢挪位子呢？”

鄉(xiāng)親們哄堂大笑。

這話粗俗得來又一語雙關(guān)，相當(dāng)妙！

“你才憋屎，你屙不出滿口噴糞?！彼膵饸鈽O，周圍的人越發(fā)上頭，哄笑聲不斷，刺耳得很，心口濁氣涌上，化作沖天怒火，她快氣瘋了！

然后手比腦子反應(yīng)更快，騰地把筐子舉過頭頂，朝那大娘照面砸下，尖聲喊著：“我讓你噴糞，不好好說話！”

筐子倒不是什么重物，即便她盡全身之力，也死不了人。

正是這股不怕打死人的底氣，四嬸下手時(shí)，半點(diǎn)也沒有保留。

所以大娘嘶裂般嚎喊著突然發(fā)難時(shí)，她甚至心里莫名暢快，就知道你這老娘們不是好人，幸好我先下手了。

溫?zé)岬囊后w飛濺到她臉上。

四嬸的動作滯了一下，下雨了？

怎么是熱的？

緊接著，被打的大娘佝僂著身子，把頭臉都埋進(jìn)膝蓋面，呈現(xiàn)一個自我保護(hù)姿態(tài)。

鄉(xiāng)親們看情況不對，好幾人一擁而上，先三四人一起按住了還要乘勝追擊的四嬸，又有兩人擋到那大娘跟前，將兩人完全隔開。

這時(shí)沖過來一個后生，直接去掰四嬸的手，要搶那個筐子。

這么多人圍過來幫那死人？筐子此時(shí)便無疑成了她唯一的倚仗，拽得死緊，指骨都是白的。

那后生叫控著她的人：“先把這筐子奪了，別再傷著人?！?

傷人？四嬸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么個蔑制的小東西，再十個也傷不了人。驟然感到雙臂一陣劇烈的痛楚，再分散到四肢八駭，手里的筐子哐當(dāng)落地。

這個陣仗？！

四嬸幾疑自己是不是殺了人。

那大娘喘著粗氣勾著腰，倏忽大嚎一聲：“殺人啦，殺人啦！”

喉間帶著嗬嗬的痰音，像一頭瀕死的老母牛。

四嬸心說，胡說八道！

那大娘仰起臉，一道血肉翻飛的割裂，像干涸的土地上龜裂的開口，橫貫大半張臉。

四嬸霎時(shí)僵在那里，再不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