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正為債務發(fā)愁,當即轉身去書房稟報。
先皇聽罷,略作沉吟便放下手中筆墨,來到緊閉的府門前,揚聲問道:“掌柜求見本王,所為何事?”
他心中著實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竟愿以五千兩白銀只為見他一面。
門外傳來沉穩(wěn)的應答:“在下并非鋪子掌柜,而是榮家東家。今日冒昧求見,是有事與王爺相商?!?
“聽聞王爺尚未婚配。在下家中有一女,容貌極佳,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惜小人縱然有些家產,卻不過是商賈之身?!?
先皇頓時了然,苦笑道:“東家怕是找錯人了。如今本王遭父皇厭棄,空一個皇子身份,只怕并不能給你帶來利益?!?
裴煜外祖卻道:“小人既然前來,自然清楚王爺處境。小女性情溫婉,不適宜經營,難以繼承家業(yè)。若能許配王爺,小人愿傾盡全力相助。眼下王爺雖遭圈禁,但若肯打點周旋,未必沒有轉機……縱使不能,至少也能助王爺重獲自由,做個逍遙閑王也未嘗不可?!?
裴煜的祖父小心翼翼地從衣袖中取出一幅折疊整齊的女子畫像,低聲道:“在下不想王爺僅因想獲得榮家相助便應下婚事。此乃小女畫像,還請王爺過目。王爺若看不中,那當做在下沒說,但是之前說的那五千兩欠賬依然不再討要?!?
先皇自門縫間接過那卷紙,展開一看,畫中女子嫻靜溫婉,眉目如畫,姿容清麗,不由得心中微動。
他沉吟片刻,將話挑明:“榮東家須得想清楚。即便本王如今不為先皇所喜,正妃之位亦然由不得自已做主。只能委屈令愛先入王府,你放心,本王必不會薄待于她。待他日本王處境稍轉,至少許她側妃之位。”
于是,裴煜的母妃便這般進了王府,榮家?guī)屯醺Y清外面所有欠銀。
彼時先皇身邊僅有她一人,她陪著先皇在王府幽禁了一年,二人患難與共,相守相伴,鶼鰈情深。
一年后,倚仗榮家的財勢與人脈打點,先皇終于得以解除禁足。
困局既破,先皇的野心也隨之滋長。
他不再甘于現狀,意圖爭奪太子之位。
此時境遇已不同往日禁足之時,朝中亦有越來越多人愿意投其門下。
他很快迎娶了正妃,不過心中仍念及當初對榮家女子的承諾,不久便將裴煜母妃立為側妃。
隨著先皇發(fā)展在朝堂的勢力,他身邊的女人也日漸增多。
待到他終于登基為帝,原配王妃已因病離世。
在冊定后宮位份時,先皇對裴煜的母妃坦:“帝王的后宮,從來不論情意深淺,只看妃嬪背后的勢力。你家世不顯,朕若將你封得過高,反倒使你成為眾矢之的?!?
最終只冊封她為蘭嬪。
當夜,先皇擁著蘭嬪,語帶歉疚:“朕對不起你。朕承諾,必會保你生下一名皇子。昔日虧欠你的,都將彌補在我們的皇子身上?!?
蘭嬪性情柔婉,不擅心計,更不擅長應付后宮紛爭。
先皇登基之后,也確實如他所說,暗中為她擋去不少風波,并設法護得裴煜平安降生。
后來蘭嬪被毒死后,裴煜在宮中的日子愈發(fā)艱難。
待到太子與二皇子相爭最烈之時,先皇于某個深夜悄然來到他的住處,沉聲道:“出宮去吧,這是你唯一的一線生機?!?
裴煜遂被送往邊關。
多年來,裴煜從不愿與人談論先皇,也絕口不提自已的母妃。
不愿提先皇,是因為在他眼中,父皇既深情又薄情,他能對母親許下誓,也同樣給了其他女人承諾。
也能為了權勢不斷迎娶新人。
他記得舊情,卻更看重利益權衡。
不提母妃,則是因為每次憶起都是撕心之痛。
那個溫婉柔順的女子,終究成了深宮傾軋中的一縷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