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先前太子在書院惹出的風(fēng)波,蕭啟與云昭短暫商議過后,決定分頭行事,晚些時候再行匯合。
“帶上那桶湯藥?!笔拞⑥D(zhuǎn)身下令,“即刻進(jìn)宮?!?
他隨即側(cè)身看向侍立一旁的李副將,聲音壓低了幾分:“你留守此地,務(wù)必護(hù)得王妃周全?!?
李副將當(dāng)即抱拳領(lǐng)命。
那腰桿挺得筆直如松,古銅色的面龐上泛起激動的紅光,眼底閃爍著難以抑制的自豪與熱切——
他可沒忘了,自家妹子的冤魂是何人幫忙超度!
家中老娘得知真相那夜,顫巍巍地在祖宗牌位前焚香泣告,母子二人抱頭痛哭,積壓多年的悲憤與痛楚終于得以宣泄!
也正是從那一日起,他們一家才真正重整心情,要將日子好好過下去。
如今能追隨在王妃身側(cè),不僅眼界大開,更能助她幫扶如他這般蒙冤受屈的尋常百姓。
這差使他干得渾身是勁,熱血沸騰,絲毫不遜于當(dāng)年隨王爺在西北大漠浴血奮戰(zhàn)、痛擊蠻夷的崢嶸歲月!
侍衛(wèi)們得令,利落地抬起那只柏木藥桶,跟在蕭啟身后,一行人翻身上馬,蹄聲如雷,踏碎書院門前的靜謐,朝著皇宮方向疾馳而去。
藏在書院大門外槐樹上的探子見狀,暗罵一聲“晦氣”,如貍貓般輕盈落地,抄近路疾奔東宮報信。
太子臨走前曾特意叮囑:若離開書院的是姜云昭或蘇文正,務(wù)必跟上,沿途設(shè)法阻攔拖延。
太子稱病匆匆離去,就是不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入宮,卻也不想讓姜云昭或蘇家人順利進(jìn)宮面圣。
他記得青蕪說過,玉衡真人曾告知,腐螢草雖有毒,卻不致命。
那些書生是直接飲用了井水制成的涼茶才會腹痛嘔吐,而糕點中的水分含量極少,即便毒發(fā)也不該太嚴(yán)重。
太子甚至希望蘇文正干脆也別進(jìn)宮!
這樣即便今上真有什么不適,以太醫(yī)院的醫(yī)術(shù),一劑溫中補(bǔ)胃的湯藥便可化解。
讓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論是對他還是對蘇家,豈不是雙贏的局面?
更何況,父皇未必會碰那碟糕點——
每日往御前送點心的妃嬪那么多,一碟普普通通的清涼糕,說不定早就被遺忘在某個角落。
可太子失算了。
因為進(jìn)宮的人既不是云昭,也不是蘇文正或蘇驚墨,竟是秦王蕭啟!
秦王的馬,誰敢攔?滿京城誰人不知這位爺在漠北戰(zhàn)場上的威名?那可是在馬背上征戰(zhàn)多年的煞神!
敢給秦王的馬使絆子,豈不是嫌命太長?
探子很惜命,故而一路狂奔回東宮,將此事稟報給正在用膳的太子。
“啪嚓——”
太子手中的青玉鑲金筷應(yīng)聲而斷,碎玉濺落在珍饈之間。
自從書院回來,他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
自從五年前玉衡真人跟在他身邊,可謂算無遺策,從未失手!這一次怎會出如此大的紕漏?!方才靈峰一掌斃了那青蕪,也算是給玉衡真人一個教訓(xùn)。
此刻聽說竟是蕭啟獨(dú)自進(jìn)宮,連姜云昭都沒陪著,而且還帶走了青蕪配制的解藥,太子氣得直接摔了筷子。
“蕭啟何時變得如此詭計多端!”
太子猛地起身,在殿內(nèi)來回踱步,淡黃袍袖甩得獵獵作響,“父皇還總夸他赤子之心?分明是只老狐貍!”
他忽然頓住腳步,咬牙切齒:“必定是姜云昭給他出的餿主意!”
想到那柏木藥桶,太子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今日為了在蘇文正和書院學(xué)子面前彰顯仁德,他特意命人從東宮庫房取了這只上好的柏木桶。
那桶身靠近底部的地方,還清晰地刻著東宮的印記!
這要是往御前一擺,誰還不知道今日書院之事與他有關(guān)?
更別提他那個老謀深算的父皇,因為貴妃的事,近來本就對他頗有成見,若是讓蕭啟把今日之事和盤托出……
太子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冷汗瞬間浸濕了里衣。
他不能賭!
“擺駕!即刻進(jìn)宮!”太子猛地起身,連身上的常服都顧不上更換,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此刻他真是悔不當(dāng)初——
早知如此,還不如拽上蘇文正一同入宮,至少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般被動!
他越想越氣,蕭啟這一招當(dāng)真夠不要臉的!
就在太子焦頭爛額之際,他口中那個“狡詐多端、盡給蕭啟出餿主意”的云昭,正安然坐在書院膳堂里,手執(zhí)羹匙品嘗著一道清爽的荷葉粥。
方才她已迅速檢查過書院之中的四口井水——
分別是位于藏書閣前的“文淵井”,膳堂旁的“甘露井”,學(xué)子寢舍邊的“清心井”,以及后山菜園旁的“洗塵井”。
只見她取來四個白瓷碗,分別盛入各井之水,放入清靈露并幾片銀丹草。但見文淵井和清心井的水瞬間泛起詭異的幽藍(lán)色,而另外兩井的水卻依舊清澈。
云昭自隨身藥箱取出黃紙,以朱砂筆飛快繪制。筆走龍蛇間,一道道符文躍然紙上,隱隱泛著金光。
“將此符投入文淵井和清心井,待一炷香后便可凈化水質(zhì)?!痹普褜傻婪偨唤o書院管事。
“胡鬧!”蘇凌岳忍不住上前一步,面露不悅,“我等讀書人,豈能信這等怪力亂神之說?”
圍觀的學(xué)子們也面面相覷,看向云昭的目光更是透出幾分審慎與遲疑。
方才聽這位姜家小姐檢驗井水,一切都在藥理范圍內(nèi),包括她用藥物檢驗井水,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刻卻突然轉(zhuǎn)為使用符箓凈化井水,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學(xué)子們平日里多在書院讀書,尤其今年陛下加了恩科,更是夙興夜寐用心苦讀,可謂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于京中盛傳的”小醫(yī)仙”的事跡,知道的并不怎么多。
守在一旁的楚大夫卻興致勃勃地看著。
待云昭將繪制好的“澄明符”投入井中,他等了片刻,便主動抓起一旁木桶放下去,提了一桶新水上來。
他先是仔細(xì)聞了聞,隨即取來幾片銀丹草葉投入水中。
這銀丹草在書院后墻根處隨處可見,本是極普通的草藥,卻能與腐螢草毒產(chǎn)生特殊反應(yīng)。
令人驚奇的是,這一次銀丹草葉在水中安然無恙,再無先前那般劇烈反應(yīng)。
“奇哉!”楚大夫忍不住擊節(jié)贊嘆,朝云昭鄭重拱手,“久聞姜大小姐醫(yī)術(shù)通玄,老夫今日總算見識了,佩服!”
對于楚大夫這種真心鉆研醫(yī)術(shù)之人,云昭也不藏私:
“老先生過譽(yù)。醫(yī)玄本是一-->>家,您若感興趣,可尋《云笈七簽》中的‘丹藥要訣’篇,或是《千金翼方》末卷的‘祝由科’一觀。”
楚大夫連忙記下,又對云昭道:“司主若是不嫌老夫愚鈍,老夫厚顏,想去府上請教醫(yī)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