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快步上前,幫她整理最后的儀容。
她拿起那支合規(guī)的七尾鳳釵,正要簪入發(fā)髻,指尖卻不受控制地輕顫。
“娘娘…”青禾帶著哭腔的聲音里有股壓抑不住的恐懼。
妝鏡之后那少女的臉色慘白,嗓子里像一宿沒睡過的人一樣啞了,說話卻異常地平緩。
“怕什么?”青禾一愣。
云芷扯了扯嘴角,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疤爝€沒塌下來呢?!?
“況且就算真的塌了下去,也要先壓死幾個高一點的人。”
“本宮坐著呢,急什么?!毕癫幌褚痪渫嫘Φ耐嫘Γ嗪叹o繃著的神經(jīng)瞬間松懈下來,眼眶卻更紅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穩(wěn)住了自己的手,把代表太子妃身份的鳳凰釵小心翼翼地別進了云芷發(fā)際里。
每一件冰冷的飾品佩戴在身上就仿佛是給戰(zhàn)士穿上了一身最堅固的鎧甲。
雖然很沉重但是也給她帶來了刀山火海中直面的能力。
殿門外,內(nèi)侍宮人們早就屏息斂氣的低頭站好,肅殺得跟赴戰(zhàn)場似地,云芷最后一遍看了鏡中自己。
臉色慘白如紙,唇色淡而無光。唯有那雙眼睛,熬了一夜的血絲,不僅沒有讓她的樣子看上去更憔悴些,倒像是在寒潭水底點著了兩盞鬼火,亮得很嚇人。
“娘娘,要不要用點胭脂,遮一下臉色呢?”
青禾看于心不忍,低聲說道。
云芷目光看向了旁邊放著的胭脂盒,指尖在其上停留一瞬,最終卻緩緩移開。
她不需要胭脂。
她需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皇后賜下的這身榮華,是如何將她磋磨成這般形容枯槁的模樣。
她需要讓那高高在上的人知道,她這枚棋子,已被逼至何種境地。
“不必了?!彼穆曇羲粏。瑓s平靜無波,“就這樣吧?!?
她要就這樣,穿著這身皇后親賜的、織金繡鳳的沉重囚衣,去赴那場為她精心準備的鴻門宴。
青禾的心口被這股決絕狠狠撞了以下,所有的擔心和害怕,這一刻全都化為了洶涌的戰(zhàn)意。
她用力點頭:“奴婢,在殿外等您凱旋!”
云芷收回目光,不再看鏡子。“走吧?!?
她轉(zhuǎn)過身,華服逶迤在地,如同拖著千斤鐐銬,“去吧,看看這專門為我量身打造的大戲,到底有多好看。”
吱呀—厚重的殿門被徐徐推開。
門外,是通往慶典的煌煌大道,金光萬丈,卻是兇險莫測。
云芷踏出宮門,晨光刺眼,卻照不暖她一身冰冷。
那身極致華美的太子妃朝服,在此刻,是她最沉重、也最諷刺的枷鎖。
她的胸口起伏著,吸入了一股有晨露寒意以及龍涎香氣的冰冷空氣。
然后,她抬步,義無反顧地走向那鐘鼓轟鳴的深淵。
兩名宮女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為她拉開沉重的殿門,外面晨光微亮灰白,映襯著朱墻金瓦,一片沉悶壓抑,長長的宮道干干凈凈,兩旁站著無數(shù)的宮人侍衛(wèi)一直伸向遠方那座張燈結(jié)彩卻像是巨獸一張大嘴的康寧殿。
鐘鼓之聲,余音繚繞。一聲聲,震得她的耳膜發(fā)痛,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她跨過高高的門檻,湖藍色的太子妃華服,在晨光里泛著清冷的光。
皇太后所賜下的華麗衣服,此時成了金線繡鳳的囚衣,她一步一踏,踏上那冷冰的青石板上,向轟鳴的鐘鼓走去。
步伐沉穩(wěn),儀態(tài)萬千,寬大的袖袍里指尖冰涼顫抖,平靜的面容下藏著驚濤駭浪。前路,殺機四伏。
她,無路可退。風起。
帶過她腰間佩環(huán),叮當作響,如此肅穆里更顯凄清。
她的身形,在長長的宮道上,被晨曦拉成一條纖細又筆直的孤影。
義無反顧,朝著風暴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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