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久經(jīng)世故的夫人娘子們,哪個不是人精?
李念兒那點刻意刁難的心思,在她們眼中可謂一清二楚。
然而,并無人出點破,更無人替陸昭若解圍。
眾人皆是袖手旁觀之態(tài),眼底滿是看戲的興味。
她們心照不宣。
區(qū)區(qū)一個商婦,初入這般場合便惹上是非,正好借此看看,她究竟有何能耐破局。
陸昭若靜立原地,連眼睫都未顫動一下。
待李念兒語畢,才抬眸迎上視線,目光清正平和:“李娘子,我方才所‘行路不慎,沖撞了娘子’,是出于基本的禮數(shù),意指你我二人同在一條路徑上相遇,產(chǎn)生了不必要的碰撞?!?
她話鋒一轉(zhuǎn),目光掃過地面殘花,再抬眼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洌:“然而,娘子若定要論個分明,那昭若便不得不辯白幾句?!?
“我隨蘇姑姑沿路直行,步履安穩(wěn),方向未偏。反倒是李娘子你,手持花,自側(cè)向徑直而來,步伐精準,肩頭不偏不倚撞向我。這究竟是‘不慎’,還是‘有意’,娘子心中應(yīng)當比昭若更為清楚?!?
李念兒面色一變。
她竟然敢直接怪罪于自己?還如此挑明?
陸昭若繼續(xù)道:“我親眼目睹花并非因碰撞震落,而是娘子主動舍棄,既然花是您親手所棄,那么所謂‘撞落’與‘踐踏’的指控,便無從談起了,我為我可能存在的‘未及避讓’致歉,但絕不承擔這‘莫須有’的毀花之責?!?
此話一出,諸位夫人與閨秀們面面相覷,眼中難掩驚詫。
李念兒臉色霎時由紅轉(zhuǎn)白,氣得渾身微顫,想張口辯駁……
陸昭若卻不給她絲毫喘息之機,聲調(diào)清越揚起,目光從容掃過在場眾人:“更何況,今日太后娘娘設(shè)宴,意在‘賞其生趣,悟其精神’。一花一葉之枯榮,本是天地常理。若因一朵已被主人親手舍棄的殘瓣,便在此爭執(zhí)不休,擾了娘娘雅興,失了賞宴本心,豈非因小失大,徒增笑耳?這般的不知輕重,才是真正辜負了太后娘娘的一片慈悲之心?!?
李念兒能說什么?
否認棄花?方才她持花相迎、主動撞擊的動作,未必無人看見。
堅持指控?陸昭若已句句在理,自己再糾纏,豈不正坐實了“因小失大”、“擾亂雅興”的罪名?
她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覺得四周那些原本好奇看戲的目光,此刻都像是化作了無數(shù)根銀針,扎在她的身上。
陸昭若抿唇一笑,向著水榭方向斂衽一禮,姿態(tài)恭謹:“昭若愚見,惜花之道,在于敬其生命始終。若真心愛花,又怎會輕易將其棄于地,又怎會因一朵已離枝的殘瓣而大動干戈?”
說完,她又看向李念兒:“李娘子,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念兒被問得啞口無,渾身僵直。
她沒想到自己存心刁難,想讓她出丑,結(jié)果,被她在滿園貴人面前,逼到如此絕境!
四周投來的目光,驚訝有之,玩味有之,更不乏毫不掩飾的譏誚。
極致的羞辱與暴怒沖垮了理智,她雙拳緊握,剛欲不管不顧地厲聲斥罵:“陸昭若,你不過是……”
“念兒!”
姜氏一聲壓得極低的厲喝自身后傳來,驟然截斷了她即將脫口而出的惡。
李念兒猛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她倉皇環(huán)顧,只見所有夫人娘子們的視線都聚焦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