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杏自然覺察出謝山的冷淡,以為自己不夠媚,不夠柔,越發(fā)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把他絆在屋里。
偏謝山就煩這一出。
且謝山骨子里是個板肅的讀書人,行不來寵妾滅妻那一套,在他這里,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是用來遵守的。
“這么晚,叫人傳話,必是有要緊之事?!敝x山說道。
“能有什么要緊……”
謝山臉上不耐的神色讓水杏將后半句咽回,沒敢再說,乖乖起身替謝山理好衣裳,看他走出房門。
進了上房的屋室,謝山見戴萬如呆坐著,搓了搓雙手,解下外衫:“什么事?”
戴萬如抬眼看向謝山,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先是把戴纓許給王家為妾的事說了。
這件事情,謝山聽戴萬如提過一嘴,他當時并不贊成,倒不是替戴纓著想,而是覺得自家親戚給上司為妾,有些不體面。
誰知戴萬如卻說,她已同王夫人提了此事,若是反悔,反叫人生惱,不免把人得罪。
謝山不好再說什么。
“此事你不是已跟我提過么,隨你安排就是,還同我說什么?!敝x山說道。
“原本沒什么,找個好日子,一頂轎子抬過去,王家說了,算是貴妾,只是……”
謝山就知道她還有后話:“只是什么?!?
“只是,剛才容兒來了,你也知道,他同纓娘從前有過婚約。”
“然后呢?”謝山問這話時,語氣中透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跟我爭了一場,不許纓娘去王家。”
謝山冷笑一聲:“我說什么來著,先前我就反對,都是你這愚婦持弄的?!?
“是,是,老爺說得是,妾身這不也悔嘛?!?
戴萬如嘴上這樣說,心里想得卻是,戴纓就是一個能操控她兒子的隱患,豈能留?
兒時的戴纓,并未讓戴萬如這個姑母生出多大的惡意。
然而,當十九歲的戴纓初入謝府,展露戴萬如面前時,心底對楊三娘積壓的舊怨終于找到了著落點,并且得到延續(xù)。
初時,還只是掩于虛浮的親情下,在看見自己兒子那樣的維護和癡迷后,戴萬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以妒嫉為養(yǎng)分,惡意瘋狂滋長。
她辛辛苦苦教養(yǎng)的孩子,眼里映著的卻不是她。
就在今晚,一向聽話孝順的兒子居然為了戴纓同她頂撞,甚至揚欲罷官退親,這還了得,更加堅決了除掉戴纓這個隱患的決心。
于是,戴萬如將謝容剛才的態(tài)度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
謝山聽后,一拍桌案,喝道:“反了天了,他還要罷官,他以為朝廷是什么,是自家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可不是,還說只要纓丫頭去了王家,他就去陸家退親?!贝魅f如繼續(xù)拱火。
她就是讓謝山知道,這世上有一女子能左右你兒子的人生,于外人看來,興許是癡情佳話,可對于當事人的雙親來說,并非好事。
謝山默著臉,半晌不語,明滅的燈火下,緩緩吐出三個字。
“留不得?!?
戴萬如跟著說道:“老爺?shù)念檻]也是妾身的顧慮,只是就今夜容兒的態(tài)度來看,不可強硬對上,他的脾性你是知道的,較起真來,誰也勸不住,只能用別的辦法化解?!?
“什么辦法?”謝山問道。
戴萬如挨近謝山,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謝山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只有這樣了?!?
……
次日,孔嬤嬤走進院中,見門前坐著一個用厚棉衣圍裹的臃腫身形,上面耷拉了一個腦袋,有一下無一下地點著。
于是走上前拍了拍:“守了一夜,去側屋歇會兒?!?
歸雁迷蒙地睜開眼,縮了縮脖兒,端起雙手,哈了一口熱氣,把冰涼的臉捂了捂。
“嬤嬤起得早?!?
孔嬤嬤看了一眼門扇,輕聲道:“去廚房吃些熱乎的?!?
昨兒把孔嬤嬤心疼壞了,自小看大的姑娘,受了委屈,伏在她懷里不住地流淚。
小娘子從未那般狠哭過,唯有夫人走的時候,再之后,無論遇到什么坎坷,她都咬牙忍過來,生怕被人輕看了。
孔嬤嬤一家是戴家的家生奴,她自己的孩子在平谷幫忙照看鋪子。
當初戴纓來京都前,欲留她在平谷,不愿她和子女分離,孔嬤嬤放心不下小主人,執(zhí)意跟過來。
當真是把戴纓看得比自家骨肉還親。
昨日戴纓那樣子叫孔嬤嬤放心不下,可戴纓又不讓她們在跟前守著,于是打算在門外守一夜,歸雁念她年紀大,于是自己頂上。
“夜里可還好?”孔嬤嬤問了一句。
“就先時哭來著,后面就靜下來了,沒再出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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