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庫收支,自有戶部詳錄,下官所為,皆在樞密院權責之內(nèi),所用款項,筆筆有蹤,且未超支用度一分一毫,若宰相疑下官濫用,盡可調閱核查,若因噎廢食,為省些許錢糧致使邊關有失,此責,宰相可愿與下官共擔?!”
余信哪敢應這個話,不僅他不敢,連同他那一派,無一人敢吱聲,氣氛凝滯。
這份寂然已說明了一切。
此時,桌上已疊滿珍饈,美釀,余信是沒有胃口再吃了,肚子撐脹,喉管哼沉。
此時,陸銘章起身,向上揖拜:“臣啟陛下。”說著又看向在場眾官人,“諸位同僚?!?
“臣一時激憤,語若有沖撞,還望海涵,只是邊關安危,關系社稷存亡,既在其位,不敢不謀其政,不敢不竭其忠,愿以此杯,敬陛下,愿我朝山河永固?!?
小皇帝眼中生亮,看向陸銘章的眼神不似看一個臣子,更像是子弟看師父,尊敬中帶著一絲說不清的羨慕。
安靜中,趙太后從旁清了清嗓,小皇帝反應過來。
“兩位大人為我大衍江山如此殫精竭慮,一者懷仁,一者持銳,甚好,甚好?!?
說罷,舉杯,眾臣起身,共舉,飲之,再入座。
同兩位臣子的激辯相比,顯然,大衍朝這位年幼皇帝的總結顯得有些單薄無力,更像在和稀泥。
場上眾官形成鮮明對比。
余信一派,寡淡沉悶地喝著酒,默不出聲,陸銘章一派則志得意滿,滿面光彩。
宮宴繼續(xù),歌舞再起,園中的舞姬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水袖翻飛,與園中的景致相映成趣。
陸銘章叩了叩案幾,立于身后的宮婢忙上前斟酒,他執(zhí)杯飲下,忽略掉上首投來的那道視線,只作不知。
皇帝年幼,不能夜宴太晚,宮宴不過走個形式。
侍人高唱道:“宴畢,圣駕回鑾——”
百官迅速離席,垂手躬身而立。
待皇帝同太后起駕,侍人再次高唱:“百官——跪送——”
所有官員齊齊跪下,俯首叩拜,齊聲道:“恭送陛下,恭送太后娘娘。”
直到圣駕儀仗完全離開視線,方依序默默起身,逐次退出御園。
園外的夜風帶著涼意,吹動著眾人的衣袍,宮燈在廊下輕輕搖晃,將人影拉得很長。
遠處的宮墻上,巡邏的侍衛(wèi)舉著火把,火光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看著散去的眾人,陸銘章側頭問向身邊宮婢:“什么時候了?”
宮婢躬身答道:“回稟大人,正是戌時中段。”
陸銘章正待舉步朝外行去,三衙將領舉杯圍了過來。
“適才多虧大人,不然吾等又吃一記悶虧?!?
陸銘章頷首道:“你們只管盡職,陛下自有斷定。”
眾將稱是。
其中一人說道:“宮宴散后,大人不若隨吾等于襄樓看民間獻藝?聽說此次三大樓子的行首排了新節(jié)目,有些新巧,與往年不同?!?
宮宴散得早,大多官員出了皇宮,會去提前訂好的雅座,賞瓦舍勾欄的表演。
另一人見狀插話道:“說什么胡話,咱們大人不好這些。”
陸銘章沒說什么,正欲同幾人一道離去,誰知剛走沒幾步,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轉頭去看,原來是皇帝身邊的大宮監(jiān),榮祿。
“宮監(jiān)有何事?”陸銘章問道。
榮祿躬身道:“太后傳召,還請大人隨老奴走一趟?!?
陸銘章低下眼,復又抬起:“請宮監(jiān)引路?!?
榮祿在前,陸銘章落后半步,往寶寧殿行去。
兩側宮墻高聳,墻頭偶爾可見幾株枯草在風中搖曳,遠處的鐘樓傳來報時的鳴響,在夜色中回蕩。
行過一程,到了一座華靡的宮殿前,殿檐下垂掛著高亮燈籠,殿前侍立兩排宮婢,垂手默立。
殿內(nèi)透出的暖光,與殿外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
陸銘章抬眼看去,牌匾上“寶寧殿”三個大字,正是趙太后的殿宇。
“太后已在殿中久候,大人請移步?!睒s祿躬身示意。
陸銘章拾級而上,走向殿中。
大宮監(jiān)榮祿隨在側,在陸銘章入到殿中后,無聲無息地闔上殿門,雙手合在身前,侍于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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