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萬萬沒想到親娘會如此絕情,竟然一點余地都不給他留!
他不甘心就這么算了,幾次都想直接跪在地上,哭喊著求親娘認了他!
但不知是不是血脈上的壓制,每次這個念頭剛冒出,一看到親娘嚴肅的表情,他又被嚇得不敢吭聲,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宋開春見她如此堅決,知道多說無用,就起身要走。
再看劉根,發(fā)現(xiàn)他始終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動不動,便知道他還是不想放棄。
段秀琴見劉根賴著不走,索性站起身,鐵青著臉直接下逐客令,“回去吧,以后別再來了,好好孝敬你娘!”
劉根被她凌厲的目光嚇得打了個寒戰(zhàn)。
宋開春知道這回徹底沒希望了,上前拉住劉根的胳膊。
劉根也只好跟著姐夫灰溜溜地往外走去。
許志遠從外面回來,正巧與剛從院里往外走的宋開春和劉根打了個照面。他倆走得匆忙,許志遠沒看清他倆的臉,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看,只瞧見一高一矮兩個背影。
進院后,他見堂屋門敞著,母親正兩眼失神地站在堂屋里。
他見母親臉色不大好,就走到她身旁,好奇地詢問:“媽,剛才走的那兩人是誰?”
段秀琴依舊陰沉著臉,嘆息一聲,“那個矮個年輕人,是你剛出生三天就送人的弟弟,另一個是他姐夫,帶他來想認祖歸宗?!?
“您沒認他?”
段秀琴依舊板著臉,看不出太多情緒變化,“當初把他送人了,就已經(jīng)舍了?!?
許志遠見母親心情不好,就沒再多問,轉身回了偏房。
晚上,段秀琴猶豫再三,還是把劉根來認親的事原原本本地同許東升說了。
許東升連忙追問,“你咋跟他說的?”
“老許,你說人咋恁怪?見不著的時候,我只要想起他就心里難受。今天見到了,總覺得他不像個好孩子,又不想認了,讓他回去了?!?
許東升沒接話,沉思片刻后才開口,“他也不小了,有二十一了吧?興許是想回來讓咱給他說媳婦?”
段秀琴搖搖頭,“不知道,他小時候就沒上過幾年學,沒文化又沒技術,來了能干啥?咱家又沒閑錢給他做生意,真把他認回來,別說結婚娶媳婦,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他在鄉(xiāng)下孬好有屋住,有二畝地種,咋都餓不著!哎,既然把他送人了,就當舍了?!?
許東升知道她話說得絕,心里到底是難過的,就勸道:“他媽,你別難過了,我跟你想的一樣,咱就權當沒有這個兒!”
段秀琴點點頭,和衣睡了,也不再多想。
劉根去許家認親失敗后,忽然覺得無處可去,鄉(xiāng)下的家不想回,去姐姐家住非長遠之計,去外地終歸是流浪,又要過回朝不保夕、居無定所的日子。
他不甘心向命運屈服,但又無能為力!
他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張與他擦肩而過的臉,他停下腳步,忙問宋開春,“開春哥,咱在俺親娘家門口碰到的那個年輕人,他跟我長得可有幾分像?”
宋開春仔細看了看劉根,點點頭,“臉型像,鼻子也像?!?
劉根一聽樂了,“那他八成就是我一個娘的親哥了!你先回去,我去找他?!?
宋開春懶得多想他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只要能把他這個累贅甩出手,他就算“功德圓滿”了。
第二天上午,劉根一個人來到城里,在科協(xié)家屬院外徘徊。
快到中午時,終于看到許志遠走進大院,他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盤算著該如何搭話好。
迎面走來個年輕人,笑著跟許志遠打招呼,“志遠回來了!”
許志遠笑著答應著,跟年輕人說了幾句話就各自走了。
劉根聽見那年輕人叫“志遠”,忽然感覺這名字耳熟,又仔細一想,就想起他是誰了。
他快步走向許志遠,熱情地喊了聲:“志遠哥!”
許志遠聽到喊聲,回頭去看。
見對方是個穿絲綿襖的男青年,正看著他笑,他當時并沒認出劉根。
此時的劉根頭發(fā)凌亂,胡子拉碴,比原來黑了、瘦了,人也顯得比實際年齡大三四歲。無論是精神面貌還是穿著,都跟當年有了很大的變化。
劉根急忙從兜里掏出煙盒,拿出一支低檔香煙遞給許志遠,諂媚地笑著說:“俺哥,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劉根呀!”
許志遠擺擺手,示意不抽煙。
他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只覺得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忘了嗎?那年咱跟著勇哥一起去后劉莊打架,我當時穿喇叭褲、留燙發(fā)頭,還帶著蛤蟆鏡……”
許志遠很難把當年那個穿著時髦的劉根,跟眼前這個撂人堆里找不著的年輕人對上號,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幾年不見,你咋變化恁大?”
劉根看許志遠穿著中長款的毛呢外套,圍著黑白相間的花格子圍巾,時髦的長發(fā)梳理得一絲不亂,書卷氣很濃,十足的文藝青年范。
要不是剛才聽那年輕人叫他志遠,劉根也沒想到,站在他眼前的這個時髦的年輕人,就是當年那個郁郁不得志的許志遠。
“俺哥,你變化更大!”劉根羨慕地打量著許志遠時髦的穿著,夸贊道:“你穿恁氣派,我差點沒敢認!俺哥,咱別站這兒擋別人的路,咱往里站站?!?
劉根邊說邊拉著許志遠走到大院的一片空地處。
許志遠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又不好多問,只好先等他說出意圖。
“昨天我在家門口看到你就覺得眼熟,咱弟兄倆早就認識了,那時候俺做夢也沒想到,你竟然是俺一個娘的親哥!”
許志遠當時被他的話弄懵了,略一想便理清了,原來劉根就是他那個小時候被家里送人的弟弟!
他詫異地問道:“你不是過得挺好嗎?”
劉根苦笑一下,“俺哥,你都不知道俺這些年是咋過來的!養(yǎng)俺的爹死了,天都塌了!在家被堂兄欺負,出去要飯又沒少挨打,咱可是一個娘的親兄弟呀!你總不能看著我活活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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