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不住氣”四個字,帶著輕微的齒音,刮得吳天放耳膜生疼,羞愧感夾雜著對威嚴的懼怕瞬間蔓延開來。
他不再看吳天放那驟然又緊張起來的臉,轉而垂下目光,食指與中指并攏。
仿佛敲打無形的棋枰,在那光滑如鏡的暗紅色紫檀辦公桌面上,不疾不徐地叩擊起來。
“篤……篤……篤……”
吳天放的心臟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這敲擊的頻率收縮。
每一次“篤”聲響起。
都像是一把小錘敲在他的心房。
“那些賬,”劉世廷的聲音不高,卻斬釘截鐵,目光銳利地抬起,直視著吳天放,“銷毀——自然還是要銷毀的。”
他頓了頓,讓這必然的結果像鐵釘一樣楔入?yún)翘旆诺囊庾R深處。“應該轉移的資金,”他繼續(xù)道,節(jié)奏絲毫不亂,“也——都還是要轉移的?!?
“都應該”三個字被他賦予了絕對的意志,不容置疑。
吳天放的心提了起來,剛要下意識點頭附和,卻被劉世廷接下來的話語釘在了原地:“這是未雨綢繆,是必要的程序!”
這句擲地有聲的話,仿佛剛才令自己魂飛魄散的“銷毀”和“轉移”,并非出于恐慌和毀滅證據(jù)的卑劣意圖,而是一個老成持重的領導者深諳風險管控、預先布置的精密預案。
恐慌被程序化,卑劣被高尚化,吳天放混亂的思維幾乎要被這套強大的邏輯說服了——原來,縣長早有布局?
他并非被逼到墻角,而是運籌帷幄?
但疑問像細小的氣泡,仍頑強地在他的意識底層汩汩冒出。
既然“自然要”“應該要”,為何剛才又用王海峰的“把柄”安撫自己?
是了,這二者并不矛盾……
吳天放試圖在混亂中厘清思路,臉上的肌肉因思考而扭曲出困惑的紋路,嘴唇囁嚅了幾下,終于還是鼓起殘余的勇氣,發(fā)出蚊蚋般的低問:“那……那縣長的意思是……?”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只是!”劉世廷霍然抬頭,那被煙霧模糊的眼底猛地爆射出兩道精光,銳利如冰錐,直接刺穿了吳天放混亂的目光!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斷喝,截斷了吳天放醞釀的疑問,同時用力點了點桌面,發(fā)出沉悶而強調的“砰”聲:“——不要太快!”
這四個字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辦公室瞬間死寂,只剩下墻上電子鐘秒針無情的走動聲:咔噠、咔噠……每一聲都敲打在吳天放剛剛升溫的心臟上。
劉世廷嘴角拉出一個冷冽的弧線,眼神里閃爍著獵人面對獵物掉入巧妙陷阱時才有的、近乎殘酷的狡黠光芒:“欲速則不達!”
這句古老的格,此刻從他口中吐出,帶著一股裹挾著血腥氣的冷風,“老吳,你在機關里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吃過的鹽比許多人吃過的米還多?!?
“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你還能不懂嗎?!”
巨大的壓力和強烈的暗示同時傾軋而來!
不懂?
那就證明自己根本不配坐到現(xiàn)在的位置!
懂?
就必須立刻、馬上,認同自己剛才驚慌失措、慌不擇路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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