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猛地壓下聲音,一字一頓地放大了音量,猶如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顆炸彈:“大家恐怕還不知道吧?”
“我們的江書記,作為黨的干部,在私人信仰傾向上,恐怕也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
死寂瞬間籠罩整個會議室,連角落空調(diào)微弱的送風(fēng)聲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針一樣,刷地集中在江昭寧臉上。
空氣瞬間粘稠得令人窒息。
“和寺廟里的僧人,交往得未免太密切了點吧?”李茂林聲音低沉下去,卻更加陰鷙,帶著捕獵者咬住獵物咽喉時的低吼,“噓寒問暖,手談喝茶,有來有往?!?
“關(guān)系熱絡(luò)得超過了工作需要的界限!”
他舉起手,像是要阻止什么無謂的辯解,“各位別覺得我捕風(fēng)捉影,這事,有板有眼,不是我李茂林信口雌黃胡謅!”
“這事上了簡報的!”
他最后的聲音幾乎是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狠狠扎向江昭寧:“一個黨的縣級領(lǐng)導(dǎo)干部,一個唯物主義者,馬克思主義者,這種行為正常嗎?”
“這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光是談話,沒有燒香拜佛?”
“不信馬列信鬼神!”
“這是不是與黨的干部形象相差太遠了?”
“這不僅是個作風(fēng)問題,這已經(jīng)涉及到政治信仰的嚴重偏差!”
這一番真假摻半,甚至顛倒黑白的話,攻擊力十分強,會議室一陣騷動。
“嗡……”會議室里像是驟然引爆了一顆無形的炸彈。
低沉的議論聲再也無法遏制,匯成一片壓抑的嗡鳴。
汪杰的臉上終于無法抑制地閃過一絲真切的驚愕。
他放在桌面的手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定定地投向風(fēng)暴中心。
李茂林心滿意足地坐了下去。
他端起茶杯,杯沿掩蓋住嘴角那一絲幾乎按捺不住的、得計的快意。
一片混亂的目光聚焦的中心,江昭寧依舊沉靜地坐在那里,身形穩(wěn)如山岳,仿佛周遭那片沸騰的議論和無聲的指責(zé)洪流,不過是拍岸碎去的浪花。
喧囂的聲浪撞擊著他穩(wěn)如磐石的身軀,隨即又無可奈何地退卻。
李茂林炮口射出的那句“燒香拜佛”、“不信馬列信鬼神”,其鋒銳直指為官者的命門,毒辣地抹掉政治生命的基礎(chǔ)色調(diào)。
他知道,這一瞬,那些蟄伏于暗處、視他為猛虎的對手們,心弦都繃到了極致,都在期待著他的失態(tài)、慌亂、哪怕只是一瞬間的面紅耳赤,這將是一盤絞殺棋局里的決定性手筋。
然而江昭寧只是將視線緩緩掃過對面。
劉世廷那雙深陷的眼窩里,正凝聚著一種毒蛇般冷靜的觀察,等待著獵物臨死前的每一次痙攣。
王振邦垂著老謀深算的眼皮,嘴角卻似乎松弛了線條,仿佛卸下千斤重擔(dān)。
李茂林雖然極力在臉上涂抹著嚴肅與憂國憂民的神情。
但眼睛泄露出的光芒卻是赤裸裸的嗜血與邀功的興奮。
至于其他那些麻木的、惶恐的、幸災(zāi)樂禍躲閃的眼神,無一不在勾畫著這逼仄角斗場的冷酷全景。
他沉默著,沉默帶來無形的壓力,仿佛空氣也被壓縮凝結(jié)。
數(shù)道復(fù)雜的目光如同鉤子,一次次試探著,試圖抓出憤怒或辯解,卻始終落空。
終于,江昭寧收回目光,轉(zhuǎn)向李茂林的方向,開口。
他的聲音不高,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輕易便壓下了會議室里所有的窸窣低語。
那平靜里蘊含的力量,讓李茂林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李主席,話都說完了嗎?”
“如果還有,請繼續(xù)?!彼踔廖⑽⑾蚯皟A身,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