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頭聲似乎頓了一剎那!
“貧僧知曉后山那片竹林之事?!被勖髅偷囟ㄗ?,鋤頭懸在半空,背影僵硬如鐵。
土地靜默無語,唯有寒風(fēng)倏忽掠過田壟之上。
許久,慧明才慢慢轉(zhuǎn)過身,眼神里那銳利的鋒芒化作了沉沉千鈞的鈍痛,直刺向智遠(yuǎn),嘴唇翕動,像要撕開一道久已淤積的傷疤:“那地方…有東西?!?
智遠(yuǎn)心中一凜:“何物?”
慧明的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撕裂般干?。骸坝腥丝匆姟瓥|妙!”
他猛一揮手,指向遠(yuǎn)處云霧彌漫的峰巒,那是竹林的方向,“深夜!不止一回!”
“帶他那狗腿子明厲和悟機兩人,抬著……像包鐵皮的箱子!”
“往那……該死的‘度假地’打的地基深坑里填!”
他猛地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聲音嘶啞,“那地下…絕對埋了東西!”
他胸膛劇烈起伏:“方丈!谷局!那片竹林!”——這幾個字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絲——“根下臟!是那東妙藏污納垢的地方!”
畢,恨恨地將鋤頭再次狠狠砸入泥土。
智遠(yuǎn)面沉如水,袖中的紫檀佛珠被驟然捏緊,指甲幾乎陷入木紋深處。
箱子?深夜?地基深坑?
地基之下,難道竟是藏匿罪證的窟穴?
這念頭如毒藤般猝然纏繞住心臟。
竹林改造工程背后,不僅是對清修圣地的玷污,更可能直接連通東妙那些見不得光的鐵證!
慧明已徹底撕開了表面平靜的一角,露出其下猙獰的腐土與殺機。
谷莊也是一臉驚駭,庫房外墻根、大雄寶殿后方兩處,明顯被動過手腳,有掩埋東西的痕跡。
現(xiàn)在又增添了一處“度假地”竹林?
三處埋?
東妙這家伙撈了不少?。?
智遠(yuǎn)沉凝地開口:“師弟受苦了。此事…貧僧心中有數(shù)?!?
慧明眼中渾濁的火焰卻驟然黯淡下去。
那是一種長期磨損后的、近乎絕望的冷漠,嘴角扯起一個苦澀的弧度:“有數(shù)?呵,又有何用?”
那嘲諷似乎不是對智遠(yuǎn)的。
更像是對這命運本身的一次空茫回?fù)簟?
他不再看智遠(yuǎn),佝僂著背脊,將鋤頭再次沉重地舉高、落下。
他的脊梁如風(fēng)化的枯石,每一鋤都似乎更佝僂一分,沉默地陷入泥地,仿佛要將自己也一同埋進這片見證了他所有屈辱的泥土之中。
他佝僂的身影愈發(fā)孤絕而沉重,與這片廣闊、沉默、散發(fā)著肥沃腐敗氣味的土地融為一體。
“貧僧說的有數(shù),不是不管,而是要管!”
“師弟放心吧!”智遠(yuǎn)雙手合十走了,留下了一臉驚愕的慧明。
告別沉入泥土的慧明,智遠(yuǎn)的心仿佛浸入了更深的寒潭。
慧明的憤怒像燃燒過后剩下的冰冷灰燼,絕望如藤蔓纏繞心口。
他與谷莊兩人默默循著更為僻靜陡峭的后山小徑攀援而上,腳下的石階濕滑布滿碎苔。
每一次抬腳都帶著行于刀刃般的謹(jǐn)慎,只覺肩頭的擔(dān)子被一種看不見的冰冷重量愈壓愈沉。
后山山風(fēng)愈發(fā)凜冽凄厲,貼著山崖呼嘯盤旋,寒氣滲骨。
幾經(jīng)周折,兩人才在幾近垂直的峭壁裂隙中,發(fā)現(xiàn)一個半被瘋長的野藤荊棘掩住的洞口。
那藤蔓虬結(jié)糾葛,帶著刺。
像一個天然卻森嚴(yán)的拒止機關(guān)。
無聲訴說著主人決絕與世隔絕的心跡。
撥開帶著尖刺的枝條,彎腰鉆進陰冷的洞窟。
一股濃郁的、混合著塵土、巖石霉變和某種陳舊草藥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帶著穿透衣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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