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此時相對于戰(zhàn)場上的所有修行者而,他還是很強。
然而在這樣的戰(zhàn)爭之中幸存下來,看著所有那些同伴都已經(jīng)變成冰冷的尸體,甚至是碎裂的尸塊,他就連逃的勇氣都沒有。
他很茫然的站在人群中。
周圍的那些軍士在他身邊穿過,暫時也沒有人去管他。
他在有些恍惚之中想到了宇文珆一開始便對他們說的話,這一戰(zhàn)沒有退路之下,便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戰(zhàn)死,要么便選擇從此向人間臣服。
在一開始,誰都不肯選擇臣服。
但此時,他選擇了臣服。
當看到朝著自己走來的林意時,他單膝跪地,跪了下來。
這種在北魏傳承了很多年的禮節(jié),便是表達臣服的方式。
“跟我過來?!?
林意對著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示意他跟上自己。
煉獄神將迅速的起身,跟在林意的后方。
他此時心中竟是沒有多余的想法,反而有了種莫名的安全感。
那些身穿真元重鎧的北魏修行者開始卸甲。
大塊大塊的鎧甲有條不紊的卸下來,堆在專門裝載的戰(zhàn)車上。
所有的人沉默而尊敬的對著走過的林意行禮。
“怎么樣?”
林意看著迎向自己的原道人,問道。
原道人身前的衣襟上有些刺目的鮮血,就像是桃花朵朵開,他的呼吸也有些不穩(wěn)定,他畢竟已經(jīng)過了全盛時期,這樣急劇的趕路和戰(zhàn)斗,尤其是那最后一劍,也必定讓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煉獄神將知道這名獨臂老道人便是最后阻擋西方巡王那一劍的強者,回味著那道劍意,他心中便又不自覺的生出寒意。
他自知若是雙方都精神氣足時,他應該擋不住這名老道人的一劍。
“我沒有事情,但是她快不行了?!?
原道人看著林意,說道。
林意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原道人說的是誰。
吳姑織依舊斜靠在那輛戰(zhàn)車上。
她的身體周圍此時已經(jīng)聚集了數(shù)名軍中的醫(yī)師。
只是這些醫(yī)師的臉色都很蒼白。
他們甚至都不敢觸動吳姑織的身體。
因為他們生怕只要自己的氣息略微震動到吳姑織,這名強大的光明圣宗的修行者,恐怕就會直接離開這世間。
他們更不敢用藥。
這已經(jīng)不是他們的經(jīng)驗和手中的藥物所能挽回的。
北魏皇帝沉默的垂手站立著。
賀蘭黑云坐在吳姑織的身側。
他們都沒有說話。
他們知道吳姑織必定有些話要留給林意。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
他也坐了下來,坐在吳姑織的身前。
“為什么?”
他看著吳姑織,輕聲的問道。
吳姑織的肌膚都顯得有些透明,她體內的鮮血都似乎消失了,但她的臉色還是和一開始在南天院見到林意的時候一樣,并沒有什么特別。
“那名西方巡王最后所說的話,可能是指白月露他們?!边@個時候周圍的所有人都還沒有想明白林意那為什么三個字是什么意思,而此時吳姑織的這開口一句話,更是讓他們沒有想到。
“白月露和北方遺族沒有能夠到達這里,按照西方巡王的那幾句話,賀拔岳恐怕安排了人去對付他們。他們的原本的目的,恐怕就是先逼你和魔宗戰(zhàn)一場,分出生死?!眳枪每椀穆曇粼俅雾懫?。
她是在推斷,但這種平靜的穩(wěn)定的聲音,就像是在林意上課。
煉獄神將就在林意的身后,他的喉結動了動,他當然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此時該不該開口,自己有沒有資格開口。
“即便他們出了事情,以我們現(xiàn)在的狀況,我也無法來得及趕過去。或者更多的可能,是他們的戰(zhàn)斗也已經(jīng)結束。若是賀拔岳真的用他們來要挾我,我自然也會應付?!?
林意下意識的想要握緊雙拳。
但是他現(xiàn)在的雙手根本無法握緊。
隨著這下意識的動作,他的雙臂只是微微的顫抖起來,無數(shù)針刺般的痛苦,在他的雙臂之中燃起,傳入他的腦海。
他已經(jīng)見過無數(shù)的生死。
只是依舊無法習慣。
吳姑織的聲音卻是平靜的響了起來,她開始回答林意一開始的問題。
“魔宗是我的師兄。我在這個世上沒有什么親人,在被我?guī)熥鹗諡榈茏?,帶入光明圣宗修行之后,我?guī)熥甬斎皇菍ξ易钣H的親人,但作為我的師兄,他對我也多有照拂,也算是我的親人。”
“光明圣宗因為這些幽帝的后人和他而毀,但我?guī)熥鹪谂R死之前都覺得讓魔宗走上這條道路的最大原因,還是他沒有教導好,他沒有來得及改變魔宗的很多想法。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會犯錯,魔宗自然也會。而他也始終覺得,魔宗是真的能夠有超越光明圣宗所有前人的潛質。所以他并不想我用最簡單干脆的復仇手段,直接能夠尋覓到機會殺死他。”
“我在世間隱匿了很多年,就連魔宗都一直以為我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師妹,他覺得我的修為不過如此,甚至可能在很長的一段世間里,他都已經(jīng)淡忘了我的存在,他甚至根本不覺得我對他有什么威脅。但我一直在用盡所能修行,一直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當他變得越來越強大,我越來越肯定我?guī)熥鸬脑竿麕缀醪豢赡艿玫綕M足,對他了解得越多,看他所做的事情越多,我便越發(fā)確定他不可能像我?guī)熥鹌诖哪菢樱谟幸惶焱蝗会θ恍盐?,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能力應該凌駕于天命血盒之上,意識到修行的意義并非只是追求力量的極致?!?
“但我還是等來了這樣的機會,在你師兄和南朝皇太后和他的建康一役里,已經(jīng)知道天命血盒諸多特性的我選擇了讓我?guī)熜只钕氯ィ疫x擇讓他明白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我想讓他明白師尊對他的期望和苦心。因為無限膨脹的欲望,終究只能吞噬他自己。然而我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我對幽帝的后人所知甚少,沒有想到竟然在他的背后,有著這樣的一個棋局。”
吳姑織看了沉默不語的北魏皇帝一眼,接著說道:“我沒有想到有人能夠控制他和天命血盒,所以死了那么多北魏人,讓他變成如此強大的怪物,是我所犯的錯誤?!?
“這只是意外,沒有人需要你負責?!北蔽夯实劭粗J真的說道,“若是換了任何人,或許在建康那一戰(zhàn),也會和你做一樣的選擇,因為不出意外,他的確會變成慢慢腐爛的怪物,然后最終在腐爛之中死掉?!?
“但那終究是我的錯誤,所以我必須為我的錯誤付出代價,我必須幫你們贏得這一戰(zhàn),別的人可以退,但我不能。”吳姑織的眼中燃起異樣的光焰,她的聲音也略微高了些,她看著林意,道:“因為若是贏不了這一戰(zhàn),恐怕再也沒有人能夠戰(zhàn)勝魔宗。因為我不會相信,這些幽帝的后人能夠戰(zhàn)勝魔宗。”
北魏皇帝沉默不語。
他當然覺得吳姑織的話是對的。
有時候能夠決定勝負的,并非只是差距不大的那一點力量。
吳姑織呼出了一口氣。
她最后看了林意一眼。
林意點了點頭,他明白吳姑織的意思。
賀蘭黑云也明白吳姑織的意思。
她輕聲說道:“我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是光明圣宗的人,我們一定會戰(zhàn)勝他?!?
吳姑織閉上了眼睛。
她平靜的離開了這個世間。
賀蘭黑云認真的對著她行了一個大禮。
她也依舊無法習慣這種生離死別。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水。
(書評區(qū)有書友問六劍七劍的問題,其實是前兩天就有讀者說我算錯了,我回過去看的確錯了,已經(jīng)把前面有兩章做過了更改。所以有疑惑的可以翻回去看一下,我以為你們都已經(jīng)看過更改的內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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