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戀很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奈。
他身處的位置原本很安全,然而這名老人在沒有經(jīng)過沿途的任何強者的情形下,就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他們?nèi)魏稳硕记宄牡圻@些后人并非尋常的修行者,他們也做出了足夠的防范,但當對方真正到達面前時,他卻無奈的發(fā)現(xiàn)對方的修為和自己相比,完全呈現(xiàn)碾壓之勢。
他所做的諸多努力,似乎毫無用處。
然而在他充滿無奈和絕望的這一剎那,他并沒有迎來死亡。
數(shù)十縷金色的光線出現(xiàn)在了那只黑色的飛蛾之前,就像是很多根細繩編制在一起,變成一根更為強大的繩索,套在了這只飛蛾身上。
黑色的飛蛾身上發(fā)出凄厲的尖鳴聲,是很多元氣在劇烈的摩擦,但聽起來就像是很多冤魂在泥潭深處嘶鳴。
黑色的飛蛾不時有黑色的碎屑掉落,然后化為紊亂的氣流朝著地下落去,這只黑色的飛蛾很快消失,但在金色的光線之中,卻又奇異的生出一只新的飛蛾。
只是數(shù)分之一的呼吸之間,黑色的飛蛾出現(xiàn)了三次,又三次被金色光線的力量磨滅。
怪異的嘶鳴聲和一種宏大澎湃如浪濤聲的響聲在刑戀的身前不斷的響起,卻沒有任何殺傷性的威能落在邢戀的身上。
邢戀感知著這金色光線之中的獨特真元氣息,他的整個身體微微震顫了起來。
他不敢相信那個人竟然就直接出現(xiàn)在了這樣的戰(zhàn)場之中。
在金色光線剛剛出現(xiàn)之時,這名老人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就如同額頭上多了些刀刻般的皺紋,但在他的飛蛾不斷被磨滅之后,他感知清楚了對方真元的氣息,他的眼睛卻明亮起來,不悅般的皺紋消失,他反而似乎欣喜起來。
他落向這北魏大軍之中某處,帶著些微的滿足般說道:“你是北魏皇帝,還是他的那個影子?”
他目光所至的那片天空突然明亮了起來,就像是被他的凝視點亮。
然而實際上,是因為那地方有人的身上涌出了更多的金色光線。
一尊巨大的金色虛影在天地之間矗立了起來。
“這有什么區(qū)別?”
一個聲音在那尊金色虛影之中平靜的響起,回應這名老人。
這名老人微微瞇起眼睛,似乎覺得有些刺目,他感知著從超出他感知的極遠的遠方大量搬運過來的天地元氣,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釋然,道:“的確沒有什么區(qū)別?!?
戰(zhàn)場上的龐然大物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看著那尊如巨佛般的金色虛影,關隴大軍之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震驚而茫然,但北魏邊軍,尤其是來自洛陽方面的軍隊之中,卻有很多人瞬間便明白了這意味著什么。
一陣巨大的吶喊聲和歡呼聲驟然響起,如萬雷轟鳴!
而在接下來一剎那,更多不知所以的北魏邊軍也反應了過來,接下來連關隴大軍都徹底的反應了過來。
北魏皇帝!
按照一切的情報,北魏皇帝按理在洛陽城內(nèi),然而此時,他卻在此處親征!
……
關隴大軍中那座箭樓上的數(shù)名高階將領震撼無。
沒有什么比這種無上圣威對他們的心神沖擊更大。
只是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那些人卻很平靜。
他們有些人臉上的神色甚至和此時陣中那名老人一樣,帶著些欣喜。
在這種時候便被逼了出來,這便說明這場戰(zhàn)爭很有可能和他們預計的一樣,隨著他們的真正降臨人間,就會在今天便分出勝負。
“想不到北魏皇帝真的有個影子。”
“的確,不過更想不到的是北魏皇帝的這個影子,竟然和北魏皇帝是孿生兄弟?!?
“想不到那名老婦人居然生了兩個兒子?!?
在這種時刻,這些人里面有兩個人說了三句話。
其中一個是手持著紙扇的年輕人,身材像女子一樣窈窕,看上去弱不禁風,很像權貴家里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
另外一個是一個提著琵琶的美女子,看上去就像是洛陽城里花船上的歌姬。
他們這兩個人的對話似乎有些奇怪,但即便是對于關隴大軍的普通將領都不會難懂。
從很多年前漸漸成為北方大陸上的主人開始,北魏皇室一直有給皇位繼承人和皇室的其他重要人物尋覓影子的習慣。
就如此時很多人都知曉的白月露是北魏長公主元燕的影子一樣,這種影子不僅在很多時候負責貼身保護皇室重要人物的安全,而且還是皇室重要人物的特使,承擔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很多人推測北魏皇帝也應該有這樣的影子,但即便是在遷都洛陽的進程之中,因為北魏皇帝的身后始終站著那名低調(diào)的老婦人,所以任何人都沒有能夠真正的將他逼到接近死亡的地步,沒有任何人見過他的影子。
北魏皇帝的影子也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露面,以至于很多人之后覺得他可能自身修為太高,又有些驕傲,未必會尋覓到這樣一個對于他而都很強大,足以保護他的影子。
但這些幽帝的后人現(xiàn)在可以確定,他們一貫認知之中的那名很強大的,擁有蒼狼血脈的北魏皇帝,此時就在洛陽的皇宮里。
北魏皇帝在阻止魔宗叛逃時出過手,所以他們也很清楚北魏皇帝的修為,此時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的這人的修為甚至隱約要凌駕于那時的北魏皇帝之上。
而這人所修的功法和北魏皇帝似乎完全一樣,而且也擁有真正的蒼狼血脈,此時正從他們蒼狼血脈誕生的祖地源源不斷的牽引天地元氣過來,正準備接下來的殘酷戰(zhàn)斗。
這人的氣息和北魏皇帝近乎完全一樣,甚至連他們感應之中,血脈之中的氣血氣息都似乎完全一樣,相同的血脈,相同的年紀,這只能說明當年的北魏皇太后誕下的并非只是一名獨子,而是生下了一對皇子!
但這么多年來,北魏皇室竟然隱匿了其中一人的存在。
若非是北魏經(jīng)歷這樣的大變,誰會想到,北魏皇室竟然能夠狠到這種程度。
他們更加清楚,這人和北魏皇帝,都可以互相算是對方的影子,無論哪一個人戰(zhàn)死,還會有一個北魏皇帝存在。
“走了,他既然出現(xiàn)了,那個人也應該馬上就要出現(xiàn)了?!?
在那名柔弱公子和那名歌姬般的女子對話結束后,這些人里面,唯一一個身穿著普通布衣,但身材挺拔很像是軍中將領的中年男子低聲說了一句。
當他的聲音響起后,這片地方涌起了寒風,響起了雷音,同時有煙塵涌起。
他們的身影,就迅速的消失在風中,消失在雷音里,變成煙塵中的淡淡影跡。
……
佝僂老人和北魏皇帝的影子,或者就是北魏皇帝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開始。
佝僂老人的身影直接消失,再次出現(xiàn)時,他已經(jīng)距離北魏皇帝不到數(shù)百丈的距離。
他現(xiàn)出身影的所在,正好是一片身穿輕鎧的步軍。
這些步軍毫不猶豫的持著長刀像他沖出。
這次這名佝僂老人并沒有對著這些普通軍士出手。
他頭頂上方的半空中出現(xiàn)了三縷黑煙,三個人就從那幾道黑煙之中落了下來,落在這名佝僂老人的周圍。
這三個人落地的剎那,腳下濺起一蓬若有若無的黑氣。
這三道黑氣形成三個圓環(huán)在地上擴散開來,附近沖來的北魏軍士無聲無息的倒地,死去。
“八方神王中的死地神王,你算是他的后人?”
“只是按照記載,死地神王主修的卻是陰雷法,而并非死水法?!?
北魏皇帝的聲音響起。
他的聲音響起時,他的殺伐已經(jīng)開始。
一片片金光脫離了他身外的那尊巨大的金色虛影,不斷朝著這名佝僂老人鎮(zhèn)落。
這一片片金光在接近這名佝僂老人時,便不斷演化,先是變成金色的方符,然后又散開變成更多的純金色光線,最后接近這名佝僂老人時,演變成一尊尊丈許高的神像。
這名佝僂老人很清楚北魏皇帝此時說那兩句話的攻心之意,他咧嘴笑了起來,絲毫沒有絕世高手的樣貌,笑容很市儈,但他的語氣卻是有種說不出的倨傲,“吾李涼令,的確乃八方神王死地神王后人,只是時隔近千年,神王的死地陰雷法的確已經(jīng)失傳?!?
他這幾句話的字句聽上去明明就像是在示弱,然而卻偏偏散發(fā)著一種即便如此也不將戰(zhàn)場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氣勢。
他說出第一個字時,他的眉心之間便有一滴黑色的水滴滲透了出來,這顆水滴在他的眉心肌膚上滾動,不斷扭曲變幻著形狀,與此同時,他身周的泥土地里不斷滲出黑色的水流。
這些黑色的水流就像是黏稠的黑油,朝著天空逆流而上。
這些不規(guī)則的水流圍繞在他的身邊,一尊尊殺伐而至的金色神像撞入這些水流之中便毫無聲音,然后消失,就像是落入深不可測的泥潭之中。
當這些黑色的水流就像是巨大的黑色飄帶不斷的搖曳在他身周時,他身旁那三名腳踏黑氣的修行者也撞入了黑水之中,然后他們的身體也如同融化一般詭異的消失其中。
接下來的一剎那,巨大的金色神像之中,北魏皇帝的身周地面波動起來,一道道黑色的水流從泥土里滲出。
三名修行者的身體在黑色水流之中逸出。
這三名修行者的身體異常干燥,沒有黑色水流獨有的那股陰冷腐臭氣息,但他們的體內(nèi),卻響起了雷聲。
三個人的身體往外膨脹起來,有許多道氣流從他們的毛細孔之中流淌出來,他們的身體里,好像突然出現(xiàn)了孕育著雷電的雷云。
“道宗的五色心雷?。俊?
“幽帝的后人這些年倒是也沒有固步自封,倒是連南朝道宗的絕學都修了?!?
巨大的金色虛影之中,響起了這樣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了佝僂老人的耳中。
只是這聲音并非是北魏皇帝的聲音,而是一名女子的聲音。
這名女子的聲音平平淡淡,就像是在和學生說話。
佝僂老人的眼睛瞇了起來。
嗤嗤嗤….
那三名被他用真元手段直接送至北魏皇帝身邊的修行者沒有用出南朝道宗的強大雷法,那三名修行者的身體里雷云的聲音被一種就像是陶壺里的水快煮干了的聲音遮掩。
這三名修行者的身體剛剛膨脹,卻迅速縮小下去,他們的身體肌膚表面變得詭異的紅,就像是鮮蝦瞬間被蒸熟的那種紅。
他們的身體劇烈的抽搐了起來,他們張開了嘴,似乎想痛苦的嚎叫出聲,但他們發(fā)不出聲音,反而喉嚨之中噴出了一股灼熱的白色蒸汽!
“光明圣宗,你是魔宗的那名師妹?!?
佝僂老人有些意外,他意外的是沒有想到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竟然也早已隱匿在了這支軍隊里。
但這又不難理解。
曾經(jīng)南方大陸最強大宗門的光明圣宗因為他們的陰謀和破壞而滅,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作為光明圣宗的傳人,她出現(xiàn)在這里也無可厚非。
這也是光明圣宗的復仇。
但他并不怎么擔心自己的安危。
對于他一個人而,這名得到了他們都沒有得到的那門光明圣宗秘法的女教習的確有些難纏,但對于今日他們聚集起來的這些人而,這名女教習終究也只是一條他們當時沒有重視的漏網(wǎng)之魚。
另外一條失去控制的大魚魔宗或許才能讓他們感到一絲可怕,但按照賀拔岳的確切消息,魔宗再怎么強大,他也距離此處不知道有多少距離,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
還有那名鐵策軍的后起之秀林意,也應該被他們牽扯在南朝,不可能來得及在這場戰(zhàn)爭結束之前趕到這里。
至于何修行的另外一名弟子,自然有賀拔岳去牽制。
只要這些對他們有威脅的真正強者錯開,無法聚集在一處和他們拼命,便無法改變這一戰(zhàn)的最終結果。
……
他對吳姑織已經(jīng)隱匿在這里有些意外,但那名手持著紙扇的年輕貴公子和那名歌姬模樣的美女子,卻是連絲毫的意外都沒有。
因為他們能夠感知到元燕的氣息。
他們知道連元燕都早已到了這支大軍之中。
雖然在無數(shù)人的氣息之中,他們無法在遠處精準的捕捉到元燕到底藏匿在哪里,但他們知道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和元燕一起來了北魏。
元燕在這里,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自然也在這里。
這名光明圣宗的復仇者是他們從一開始就等待著的值得重視的對手。
除了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之外,值得尊敬和重視的對手還有得到了南朝皇太后傳承和他們最重要法器的賀蘭黑云。
他們無法感知賀蘭黑云的存在,但想來也應該會在這里出現(xiàn)。
或許也已經(jīng)隱匿在了北魏的大軍某處,或許也就在北魏皇帝的身側不遠處,或許還未趕到,但應該趕得到。
除此之外,還有北方遺族的那幾名修行者。
只是那些北方遺族的人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nèi),因為在這里的戰(zhàn)爭開始之前,那些北方遺族的人就也已經(jīng)遇到了他們要對付的敵人,來自漠北邊境游走的大寇,來自吐谷渾的阿柴諄的大軍。
在十余倍數(shù)量碾壓的吐谷渾大軍和阿柴諄那支裝備極為可怕的私軍的進攻下,如果不出意外,北方遺族會消失,而北方遺族的王女白月露會死去,或者更完美一些,會直接落入他們的手中。
在這場戰(zhàn)爭開始之前,他們已經(jīng)算盡了人間。
而人間對他們并不了解,所以人間無法算盡他們。
在此時這名手持紙扇的年輕貴公子和歌姬模樣的女子看來,沒有什么能夠改變他們算盡的結果,除非莫名的奇跡。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