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心?是你在寬我的心。咱們誰都明白,我就這一兩天的事兒了。媽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該走,媽會走得很快,不拖累人?!?
曲笑母親神情爽朗,談生死之事仿佛就像嘮家常一樣淡然。
然而這也更讓曲笑心驚肉跳,她開始意識到什么了。
“媽!”
此時,曲笑剛才還能強忍住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了,直接就掉下來了。
“笑笑啊,別哭。生老病死太正常不過了,媽現(xiàn)在能熬過這個年去,心里已經(jīng)知足了。尤其媽這輩子,又有你這么乖巧有出息的好閨女,像這樣的福氣,我得感謝老天爺?!?
曲笑用力抓住母親的手,低著頭的她已經(jīng)泣不成聲。
而她的媽媽依然腦子清楚的做著交待。
“要非說有什么放不下的,媽現(xiàn)在就是放不下你。你這性子太軟,今后啊,你得學會堅強啊。沒有媽陪著你了,無論遇到什么,你自己也得兜得住才行。別動不動就多愁善感地翻騰心思。從今往后你得積極樂觀的活,你得相信生活里沒有過不去的關口?!?
尤其是對女兒的終身大事,她更是心里牽掛,始終難以介懷。
“還有一件事別怪我多嘴,就是你的終身大事。要說寧經(jīng)理那個人真是不錯,可惜你們沒緣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結婚了,你還在打獨身,讓媽怎么放心得下?你雖然總說自己已經(jīng)看開了,放下了,可媽知道你沒有。你只是已經(jīng)死心了而已,也因為這個,我才更著急,你得答應媽,今后真的要盡力放下這件事。你不要拒絕和別的小伙子接觸,我相信我的女兒,這么優(yōu)秀的你,一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
說著,曲笑的母親從枕下摸出一個小包來。
然后告訴曲笑,說這是曲笑姥姥留下的一對兒金鐲子。
原本自己是想等著女兒出嫁的時候親手給她戴上的,現(xiàn)在看,恐怕自己等不到了,所以只得提前親手交給她了。
聽著母親一一句冷靜的交代,曲笑徹底情緒失控,“嗚嗚”的趴在母親的身上,淚如泉涌。
曲笑的母親此時眼里也有點濕了,但卻依然面帶微笑,溫柔的撫摸著女兒的頭發(fā)。
“想哭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場吧,把淹在心里的眼淚都倒出來,我知道你自從回來就一直憋著,從來都是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落淚,就是怕我難受?,F(xiàn)在媽讓你哭,媽不難受。不過你要記得,以后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以笑模樣對人,因為愛笑的人總是會有好運氣的,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
同一片夜空下,讓三個姑娘情感充滿遺憾的罪魁禍首寧衛(wèi)民,卻在享受著天倫之樂。
這次回京城過年,他是一家五口兒一起回來的,連岳父母都帶了回來。
不為別的,一想到要和不大點的孩子分別,兩個老人舍不得。
他們的心思已經(jīng)全然放在了這個孩子的身上。
真要是寧衛(wèi)民兩口子只帶著孩子走了,他們的心就會陷入割裂狀態(tài)。
刮風了,會想京城的風是不是更大?
下雪了,會擔心孩子穿得夠不夠暖?
所以最后就干脆把日本那邊的事兒安排了一下,舉家一起回來了。
蕓園這邊,康術德和江念蕓自然是歡迎的。
反正現(xiàn)在蕓園已經(jīng)成了涉外酒店了,安置客人根本不在話下,按照華夏的傳統(tǒng),新春佳節(jié)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
而且關鍵是孩子。
只要孩子回來了,其他無可無不可,自然一切好說。
事實上,寧澤這個小不點也確實沒讓人失望,長得又白又秀氣,胖而美麗,才半歲就已經(jīng)憑外表,讓人看出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不像其他大多數(shù)孩子那樣,還屬于性別一眼分不出來的那種“丑小鴨”的范疇。
她簡直成了蕓園的明星,坐起來,抓玩具,吃面條,吐泡泡......
盡管本事還不大,但她的每個動作都讓與她初次謀面的京城親人們興奮,都讓人品味半天。
康術德說孩子比較像寧衛(wèi)民,江念蕓卻說孩子像母親,那神態(tài),那氣質(zhì)活脫兒就是慶子的摸樣,長大了一定也是個大美女。
兩個老人還在大年夜里,給孩子舉行了一個抓周的儀式。
抓周其實就是一種游戲,就像日本講究給孩子背大力餅一樣,誰也不會認真,即便是抓個大餃子也不錯。
可反過來說,小東西的跟前擺了那么多花花綠綠的東西,足有幾十樣。
她怎么就不抓綠得妖嬈的翡翠鐲子,不抓金燦燦的金首飾,不抓彩色絢爛的糖果,不抓圓潤可愛的果子,偏偏要從黑黢黢的幾個文房四寶里把毛筆抓在手里呢。
就這一抓之下,無論是日本的還是華夏的老人都樂開了花。
“好孫女,有出息!”
“澤子,四庫一!”
“可不,咱們丫丫就是爭氣!”
除了喝彩和夸獎,康術德和江念蕓更是為了接待這個小東西做了不少工作,和充足的準備,尤其聯(lián)絡感情方面更是必要的。
連松本慶子都沒想到,兩個老人會這么疼愛一個和他們壓根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睡前,江念蕓總要給孩子摩挲背,摩挲腿,摩挲胳膊,摩挲手,摩挲腦門,摩挲鼻子……
吃飯的時候,康術德拿起的一勺稀飯要像大飛機一樣嗚嗚地飛,飛過的飯才肯咽下,否則就不張嘴……
以至于沈存都有點吃味兒了。
因為去年圣誕節(jié)的時候,他在美國的一雙兒女也來了京城,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私下里也不免找江念蕓念叨念叨,發(fā)發(fā)牢騷。
卻不料老太太可不慣著他,馬上就把他給說沒詞兒了。
“你那倆孩子,你也好意思說。你不在他們身邊,他們誰還記得自己是華人?你看看他們現(xiàn)在,除了叫一聲‘奶奶’,其他的連最簡單的漢語都忘了。來這兒這不好那不好,沒兩天就惦記回紐約去,這哪兒還可人疼???”
“我也不提更高的要求,下次再來的時候,你先讓他們把他們自己的漢語名字給我寫對了。我就知足了。還有吃飯,你也教教他們怎么使筷子。別一上桌就用手,寒磣?!?
“你再看看衛(wèi)民的孩子,黑亮亮的眼睛,成天樂呵呵多喜興?粥面餃子,哪個不愛?小花襖穿上,妥妥一個美人胚子。這才是我的孫女呢,這才是咱們京城孩子??粗驼腥藧邸?
得,沒轍,老太太愛孩子全是基于文化屬性的因素,這哪兒講理去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