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年歲正象歲末的月份牌,撕一張就短一張。
越過越凄涼,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月份牌”已經(jīng)剩下不多的幾張了。
所以,老人們通常對自己的生日是特別注意的,因為到了七老八十之后,誰的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生日與喪日的距離已沒有好遠。
也正因為這樣,老人們才會對子女后輩的人生大事格外在意。
成家立業(yè),結婚生子,只有看到子女后輩的完成了這些目標,開枝散葉,生活有了穩(wěn)定的雛形。
老人們才會認為他們的人生基本走向了正軌,自己今后差不多可以放心了。
寧衛(wèi)民沒有爸媽,過去的他不懂得這些。
但是這輩子他通過住在扇兒胡同2號院的耳濡目染,因為工作需要和那些工美口兒的老師傅們頻繁打交道,他早已經(jīng)懂得了這一點。
他更清楚這一切都是源于老人們對子女后輩的關切和厚愛,
所以本著體諒康術德和江念蕓這番心意的原因,他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父母一樣,盡量順從著這兩個老人的意愿。
只要能讓兩個老人高興,安心,他都會極力的配合。
要錢給錢,要物給物,要讓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
于是很快他就完成了自己對老爺子的許諾。
不但出資二百四十萬元人民幣和江念蕓一起成立了名為“金玉滿堂國際酒店管理公司”的合資公司,順利完成到了工商注冊手續(xù),成為了擁有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的大股東。
而且他私下里還給了老爺子六十萬元。
他不說是貼補籌備婚事的虧空,因為這么說就有了不領情,想在錢上分清的意思。
他只說給老爺子留著當零花兒。
就這徒弟,誰能說個不好來?
親兒子也未必能做到這個份兒上。
而從此之后,可以對外營業(yè)的馬家花園也正式有了個新名字――蕓園。
說到這個,這個名兒可是康術德主動提出的,取了江念蕓名字中的一個字兒為名。
這個字兒本意是形容草木香氣的,既雅致又貼切,兼有生機勃勃,草木繁盛之意。
而這不但充分顯示出老爺子的大氣來,也能從中看出他是的誠心誠意,有對江家四小姐的一番情誼在內(nèi)。
否則他怎可能把自己最在意的產(chǎn)業(yè)用旁人名諱來命名呢?
最起碼,也得加個自己名字中的一個字兒啊,這是基本操作。
其實就連江孫蕓本人也是這個意思,老太太挺感動的,就也提了一個名,把康術德名字中的一個字兒也給加了進來。
不過,這名兒不但老爺子說不好,就是寧衛(wèi)民也強烈反對。
不為別的,誰讓這位江家四小姐取個名兒叫“德蕓園”呢?
這肯定不行啊叫什么也不能叫這個。
這名兒打?qū)幮l(wèi)民這兒就過不去,因為給人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太不好了。
總不能這么好的一個花園子,跟日后那幫說相聲的草臺班子重了名兒吧。
別人要是把這個花園子和那位“大學問家”在臺上“舞文弄墨”的表現(xiàn)聯(lián)系在一起那多拉胯,多影響自家格調(diào)啊。
別說花園子不能叫這名兒,就是戲樓那邊也不能夠。
否則回頭等那位成了名,非得讓人以為這是他們的分社呢。
要天天招來好幾百自作聰明的“鋼絲兒”在戲樓門口堵門買票來那誰受得了?
所以既然知道,那必須得根除這個后患,真是一點不能打連連。
于是最后,在大家一致的堅持下,還是定了老爺子最初給起的這個名――蕓園。
有了合法手續(xù)了,也就能夠招聘了,還能夠再買兩輛進口車了。
不過這些事兒寧衛(wèi)民不用操心,真就像老爺子說的,他就是個甩手掌柜。
這一切自有他那個便宜表哥沈存去辦。
原本快餐連鎖店就需要招聘和培訓,這是沈存一直兼顧的事情,現(xiàn)在按照實際需要,大不了再重新在報紙上等廣告,以蕓園的名義繼續(xù)招聘罷了。
現(xiàn)在快餐連鎖那邊又沒開店呢,臨時調(diào)幾個人來這邊日常應差不是難事。
別看人少,手生。
真要了婚禮開餐的時候也不用愁,餐飲上需要專業(yè)的活兒,自有壇宮飯莊的人頂上。
就連買進口汽車的事兒都是一樣的,沈存早已輕車熟路,哪怕無人幫忙,他自己辦好這些事兒也不在話下。
不過寧衛(wèi)民倒不是什么事兒他都撒手不管了,對于喜棚一事,他還是挺上心的。
他先是就防火一事跑了趟天壇公園,找了保衛(wèi)科的人當面詳談。
沒想到他認為挺為難的事兒原來就是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一點不難。
敢情從七十年代起,我國就有了自己生產(chǎn)的防火涂料了。
所以對于天壇公園來說,對于這種臨時性的東西,只要在搭建的過程里。
對木結構,易燃材料上噴灑做個防火處理,就能大大降低火災的發(fā)生率。
雖然不是絕對不會著火,還得備著滅火器,也得有專人看顧,巡視。
但比起過去沒有這種手段,一點就著的時候,那可是安全多了。
天壇公園所有的公眾活動,那些臨時性的商業(yè)大棚,就是這么干的。
只要小心木屑和施工垃圾即可,至今為止沒出過真正的火情,通常都是些煙頭點燃局部的小問題。
何況現(xiàn)在也不用明火的燈具照亮了,要照天壇保衛(wèi)科科長的話說,正常天氣下,只要盡量別用明火,牽線走電,用電燈照明是很安全的。
這位科長還說了,如果寧衛(wèi)民不放心,他結婚那幾天,大可以向園長提出支援的要求。
只要天壇保衛(wèi)科獲準派人過去協(xié)助,那消防安全這一塊,保準兒出不了事兒。
于是不但寧衛(wèi)民放寬了心,就此欣然而歸。
等他回去,向康術德和江念蕓轉(zhuǎn)述了這番話,兩位老人也很高興。
這么一來,喜棚的設計方案再也不是什么問題。
錢現(xiàn)在是現(xiàn)成的,只要按照天壇公園施工的要求,買夠了防火涂料先把那些易燃的建材都噴灑一遍,然后晾干了正常施工就好。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防火這事變得這么容易的話,現(xiàn)在想想,那其實這棚行還真是消失得有點冤枉。
也就是說,要不是因為當年的移風易俗運動,只要從事搭大棚的這些匠人們多堅持幾年。
興許就還能夠存活下來,不至于斷了香火傳承。
實話實說,咱們的老百姓其實在婚喪嫁娶上,還是很舍得花錢的。
大多數(shù)人家攢了一輩子的錢,不就為了用在這些事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