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愛情,寧衛(wèi)民在日本東京是好一通折騰。
但幾乎同步,他的一舉一動無不由岡本晃通過電話,通報給了遠在京城的松本慶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些消息如同往一潭沉悶的死水里扔進了一塊大石頭。
讓松本慶子本來已經(jīng)逐步沉寂的心緒再起波瀾,情緒亂的一塌糊涂。
要知道,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愛上比自己小八歲的男人,其實正如松本慶子的母親所想的那樣,會本能的把男人當做弟弟寵,會更多的替對方著想。
具體到松本慶子和寧衛(wèi)民這兩人來說,不管遇到什么阻礙,松本慶子都本能地想到,我的年紀比他大,人生經(jīng)驗自然也比他來得多。
不但可以從自己的成功與失敗的經(jīng)驗之中,對他工作與生活,能夠提供許多好的建議。
即使出了問題,也應(yīng)該我來對付。
所以在婚姻上問題遇阻,松本慶子從來也沒有歸咎于寧衛(wèi)民,反而還覺得自己沒用,才沒能把這些問題處理好。
她認為一切都是自己需要承擔,來負責(zé)解決的問題,哪怕真的需要自己做出犧牲,她也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更沒想過把寧衛(wèi)民在機場說“一定娶她”的許諾當真,雖然很感動。
可結(jié)果恰恰是寧衛(wèi)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一切!
證明了他是個有擔當,有能力,有勇氣,完全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而作為深愛他的女人,松本慶子自然是無法平靜了。
激動和感動之余,她更感到一種心疼,一種痛楚。
她憐惜寧衛(wèi)民為她做出的莫大犧牲,心疼他為愛情所付出的巨大代價,更替他們的情感遭遇不公平的阻撓而難過。
她現(xiàn)在對于康術(shù)德的理解,就是個蠻橫且不講理的專制家長,是像她父親一樣,想控制寧衛(wèi)民所有的一切。
不但利用了寧衛(wèi)民對他的尊重和感情,而且還在毫無顧忌地繼續(xù)透支,繼續(xù)傷害。
為此,松本慶子越想越痛苦,最終形成了一個念頭――不能讓她的阿民再委屈下去了!
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所有!
絕對不能!
其實松本慶子母親有句話算是說對了,她這個女兒,有些時候太執(zhí)拗了!
不光美麗如同颶風(fēng),是帶有侵略性的,性情中也有豁得出去的一面,認準了的事兒真可以不管不顧。
就為了這些從東京得知的消息,她臨時起意竟然把機票改簽了。
原本12月31日上午的飛機中午就能飛回東京,可她改在了晚間得晚上十一點才能到東京。
能不能及時在午夜前趕回家還是個未知數(shù)。
不過好在電影攝制組的同僚們早就回去了,她的行為是完全自由的哪怕再出格也沒人起疑,只需要跟事務(wù)所打個招呼就好。
至于空出的時間干什么?
萬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風(fēng)!
方寸之地也能有戰(zhàn)爭,那當然是找上門去。
回國之前,她怎么也要找到康術(shù)德當面說道說道。
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的阿民。
她不能讓寧衛(wèi)民再默默痛苦,拼命努力,而康術(shù)德還認為他自私,辜負了自己的栽培。
這樣的阿民太可憐了,也太委屈了……
這個時候的京城,雪已經(jīng)停了幾天,但也是最冷的時候。
常道,風(fēng)后暖,雪后寒嘛。
隆冬的京城因為積雪吸收熱量,顯出了寒冷的威猛。
北風(fēng)刮得雪沫子滿地出溜,全變作了細細的冰粒兒。
但松本慶子不怕冷,12月31日早早起來精心打扮了一番。
然后就讓如約前來,本以為要開車送她去機場的羅廣亮,帶她去見康術(shù)德。
不用說,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簡直讓羅廣亮懵圈了,但他卻不能拒絕這趟差事。
因為除了寧衛(wèi)民走之前,早有在先,一定要他盡心盡力幫忙,多多照應(yīng)留在京城的松本慶子之外。
而且從他的本心來說,他也真心對這個未來的弟妹挺滿意。
不光人漂亮還是日本大明星。
當初認出這是《蒲田進行曲》里的小夏,和松本慶子坐在一起吃的那頓飯,他都感覺自己能吹一輩子。
真要是寧衛(wèi)民和她成了,都別說寧衛(wèi)民了,連他都能美得睡不著覺。
而且或許是因為松本慶子身為明星還帶著光環(huán),她氣場,或是氣質(zhì),讓人有一種因為喜歡和崇拜,卻又不了解而產(chǎn)生的敬仰。
羅廣亮總覺得像松本慶子一一行都跟畫上的人一樣,是和自己不一樣的人。
只為自己能幫上她的忙感到高興,毫無拒絕的能力。
于是沒辦法,一切聽命,說走就走。
羅廣亮啟動了自己已經(jīng)提前加滿了油的“小土豆“,帶上了松本慶子從京城飯店出發(fā),隔著馬路經(jīng)過對面的“馬恩列斯”的巨幅畫像開過天安門城樓前,又繞過了矗立著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天安門廣場。
當?shù)搅饲伴T樓子前的路口,一轉(zhuǎn)方向盤就一頭扎進了煤市街。
他還真實誠,什么都沒考慮,直接就把松本慶子送到了康術(shù)德的大酒缸,給了康術(shù)德以“精準打擊”似的突然拜訪。
當時才早上九點,大酒缸里當然沒有酒客,只有康術(shù)德、張大勺帶著削面師傅和店里的伙計,正坐在一個八仙桌旁吃早點。
小米粥熬得黏稠膩糊,小醬蘿卜切得周正講究,一碟清爽的暴腌脆白菜,每人兩個煎得恰到好處的雞子兒。
簡單普通的早點看著就很賞心悅目。
不過最讓羅廣亮感興趣的,還得說是桌上幾個剛出鍋的“螺螄轉(zhuǎn)兒”。
“螺螄轉(zhuǎn)兒”是一種火燒,在面劑兒的做法上復(fù)雜一點兒,需一層層把油鹽卷了,橫切,盤緊,壓扁,先烙后烘,中間微微隆起,才算地道。
桌上的“螺螄轉(zhuǎn)兒”烙得的確好,看著焦黃,聞著噴香,被外面燒餅店里賣的玩意好看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