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找榜樣,還懂得感恩和自省。沒想到你是這么一個年輕人。我不得不說,你還挺有心的??晌沂冀K懷疑,你真的會感激霍欣嗎?我這次來找你秋后算賬。你有沒有認為這是無妄之災?會不會覺得我們霍家仗勢欺人,心生怨恨呢?”
霍司長的情緒明顯繼續(xù)好轉。
這種問題的答案,也根本不用過腦子。
寧衛(wèi)民當然知道該怎么應答。
“不,怎么會!霍欣和我之間,我要說自己不欠她什么,那是昧良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天經(jīng)地義。何況無論怎么說,哪怕您罰我,我從霍欣身上得到的,也會比我付出的要多。所以我只會抱歉,只有感激,沒有怨。我真的希望霍欣能夠幸??鞓?那是她應得的。”
“這當是我希望的。可光說沒用。人的良心不應該只是掛在嘴上的。你會付之于行動嗎?假設一下,如果我真的原諒了你,你會怎么做?”
這次可是輪到寧衛(wèi)民訝異了。
因為司長的假設,距離真正的諒解,好像也就差一步了。
這樣驟然而至的善意,雖然是他求之不得的,可實在沒法置信啊。
所以他似懂非懂,并不真正明白霍司長的用意。
這是隨口而出的調(diào)侃?
還是另有深意的試探?
又或是想要達成某種交易的信號?
“我……我對霍欣的現(xiàn)狀一無所知。如果我能為她做什么,用實際行動彌補我的過失,我當然很樂意。您……您希望我怎么做呢?我一定竭盡全力。”
愣了好一會兒,寧衛(wèi)民也只能斟酌著措辭,略帶迷茫的許諾。
他給自己留了一定余地,以免出口做不到,反而更有損人品,會陷入更不利的局面。
“霍欣出國留學了,我在國外的一個朋友負責照顧她。她現(xiàn)在的狀況還是不太好,不過比起去年,已經(jīng)有了改善。我想過一段時間,她會恢復得更好一些。所以你要做的就是遠離她,永遠不要再打擾到她?!?
霍司長談及女兒的情況,表情有些黯然,這也讓寧衛(wèi)民臉上很不好看。
但與此同時,寧衛(wèi)民的心里還是不免有些慶幸。
因為霍司長能夠告訴他這些情況,就證明霍司長確實在認真考慮,該怎樣結束他們之間的恩怨。
這件麻煩事能夠就此解決,也就不會再有什么后遺癥。
為此,他當然愿意表現(xiàn)得更積極些。
“我明白了,莪一定不會再打擾她。不過,在國外生活開銷不小,如果我能在經(jīng)濟上……”
“完全沒必要,你不會以為我要跟你談錢吧?我不像你這么實際,也不會犯這樣的原則性錯誤?!?
“不不,您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想……”
“不用解釋,你只聽我說就好。我的條件還沒說完,沒你想的那么簡單?!?
霍司長頓了一頓,略帶唏噓地繼續(xù)說,“我只有霍欣這么一女兒。我很愛她,但畢竟不可能永遠保護她。坦白說,其實你看她看得很準。她最大的毛病就在脾氣和性情上了?!?
“她太直率了,沖動且任性,不但走不了仕途,日后恐怕還會經(jīng)常得罪人。順風時還好,一旦遇到坎兒了,沒人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恐怕沒什么人愿意幫她?!?
“而你不一樣,你很會做人。不但能隱忍,口才好,識時務,會變通,前途差不了。那么也許有一天,在我照顧不了霍欣的時候。你或許有能力施以援手,幫她一點小忙?!?
“如果她到時候遇到了重大的困難,而你還記得霍欣曾經(jīng)幫助過你,愿意還她一份人情。那我對你就沒有什么可抱怨的了。怎么樣,你能答應我嗎?”
寧衛(wèi)民萬萬沒想到,霍司長會開口提出這樣一個條件。
驟然之間,他覺得極其的匪夷所思。
明明剛才面前的這位大人物還極盡所能,非要把自己劃在卑鄙無恥之徒的行列。
并且以對自己進行了事無巨細的調(diào)查來展示威懾,好像隨時都能毀了自己。
怎么轉眼之間,又和顏悅色加以信任,倒把自己當成幾十年后,霍欣可以依仗的助力了?
弄得就跟要托孤似的,這種反差也太大了些。
但隨后仔細地琢磨了一下,又不能不佩服其心思縝密,城府之深。
他忽然醒悟,今天這次見面,原本霍司長就不是為了興師問罪來的。
而是一場面對面的考驗,是人家對他人品人性近距離的觀察和審視。
如此也就說的通了。
本來嘛,要找自己的麻煩何必當面來質(zhì)詢呢?
無論霍司長的級別還是職務,都不應該采取這種不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