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之后,小姑娘甚至都不想出門見人了,著實萎靡了一陣子。
后來還多虧了母親所在樂團的同事們指點,張嬙才搞懂了她屢屢遭遇挫折的原因。
那些專門搞音樂的叔叔阿姨都是這么說的,“哎呀,丫頭,你唱的這些歌兒太流行了,大多數人哪兒接受的了?。坑绕涫切〉胤降?,非得被你嚇著不可。像你這種唱法,只能去南方的一些音樂茶座里唱歌。因為那邊是改革開放的前沿,接受外來文化比較多,只有那里的年輕人,才能接受你這種唱法……”
要去南方嗎?
張嬙還真的動了這個心思,只是她也知道,這件事實在不切實際。
且不說她還只是個高中二年級的學生,還沒法徹底離開學校。
就是她的媽媽再開明,無論在奇裝異服還是另類歌唱風格上再怎么支持她。
也不會放心讓她長期離家,獨自一人,去那么遠的地方的。
那該怎么辦?
難道京城就沒有一方小小的舞臺能夠承載自己的夢想,任自己痛快的歌唱嗎?
不,還有的。
馬克西姆餐廳不也是像外國酒吧一樣的地方嗎?
要不然怎么會有“七合板”樂隊那樣的前衛(wèi)演出?
除夕的這一天的年夜飯,張嬙終于下了一個決定。
她在餐桌上開口母親尋求幫助,希望媽媽能幫她聯系一下馬克西姆餐廳的負責人,看看她是否能在那里登臺表演。
還不光是年輕人對未來充滿迷茫,中年人也是一樣。
這個除夕,來自美影廠的動畫導演戴鐵郎也沒能夠回滬海過春節(jié)。
而是在京城的旅館里焦急的等待有關他的動畫片《黑貓警長》的一個重要消息。
臨近中午,制片主任終于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讓人松了一口氣――“綠燈”通過。
只是制片主任郁郁寡歡的表情,不見絲毫喜氣,仍然讓戴鐵郎感受到了這件事里另有文章。
關上門一問才知道,果不其然,原來已經制作完成的五集《黑貓警長》是有條件獲得放行的。
美影廠暫時沒有可能再繼續(xù)制作像《黑貓警長》這樣的動畫片了。
“為什么???”戴鐵郎不可思議的詢問?!斑@片子所有人看過,反響不都很好嗎?尤其是孩子,沒有不喜歡的……”
“不是的,爭議還是挺大的。有些專家對這樣一種風格,這樣一種形式,就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他們覺得過于商業(yè)化。”
“商業(yè)化?我們追求的本來就是商業(yè)化啊。難道日本的《鐵臂阿童木》和《森林大帝》不商業(yè)化嗎?我們的目的不就是要彌補國內多集動畫片的空白嗎?”
“日本是日本,咱們是咱們,我也解釋了??蓪<业囊馑?,我們還是應該保持自己的民族風格,多拍水墨動畫片這種強烈藝術風格的短片,才能在國外獲獎?!?
“這是什么話?他們難道看不到我們和人家的差距嗎?我們要再不拍一些能讓孩子感興趣,產生共鳴的多集動畫片,今后電視上就全是外國人的動畫片了。不行,我得找他們好好談談?!?
“別別,老戴,你可別沖動。這已經是我們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你要太計較,弄不好咱們的一切成果就得付之東流。說真的,其實許多意見我都不想告訴你,就是怕你氣壞了。像有人就提出,子彈怎么可能轉著彎去擊中一只耳呢?還有人批評咱們這部動畫片過于血腥,情節(jié)故弄玄虛,給孩子的是一種荒誕教育。甚至還有人提出,咱們沒有民族化。應該在黑貓警長坐的那個摩托上面貼一條龍……”
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戴鐵郎不禁痛心疾首,“哎,故步自封啊!這也太不重視外部環(huán)境的變化了。咱們美影廠一年只有四百分鐘的產量,還得拍藝術化的東西,今后可怎么跟人家去爭??!”
“那就不是你我能考慮的事兒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啊。”
制片主任拍拍戴鐵郎的肩膀,又看了看表,“老戴,咱們還是說點實際的吧。任務既然完成,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一起去火車站,看看能不能搞到明天回家的車票……”
有人感受到桎梏,對此無能為力,然而有人卻拼盡全力的要掙脫桎梏。
1983年,從儀器廠破格調入兒童文學出版社的鄭元潔,哪怕處處磕碰,但始終也沒放棄追求按勞分配的可能,沒有放棄把寫作商業(yè)化的目標。
為此,他竟異想天開的想辦一本不登別人的作品,只登他一個人的作品的雜志。
他認為必須如此,才能顯現出他真正的價值來,拿到原本應屬于他的稿酬。
才能使他剛剛學步的兒子,搬出樓道內處處是“滋滋”冒氣高壓鍋的筒子樓。
應該說,在這個年代,鄭元潔絕對算是有能力,又有勇氣的文化創(chuàng)業(yè)先鋒了。
只可惜,大多數人是見不到別人標新立異的,哪怕不礙自己的事兒也不行。
所以鄭元潔越是著了魔似的為這事奔波,就越遭人恥笑。
無論去了那家刊物的編輯組,他聽得最多的一句回復,就是“鄭元潔,你童話寫多了吧?你說的那個,壓根兒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就這樣,鄭元潔的“自不量力”和“異想天開”,使之淪為許多文人的笑柄。
再加上他的小學沒畢業(yè)的學歷,簡直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為此,不只一個人曾公開指責過,說鄭元潔純粹是混進文化隊伍里的人。
直至1985年的這個除夕,鄭元潔回到老家太原,見到了在山西團系統(tǒng)任職的朋友趙延平,事情才開始出現轉機。
鄭元潔一想,團系統(tǒng)是可以辦少兒報刊的呀,所以才見面,就對這位朋友脫口而出。
“想發(fā)財嗎?想發(fā)財咱們就一起辦個刊物。”
說實在話,趙延平當時聽了鄭元潔的想法也無比驚訝。
因為這種方式,這種形式,他從來沒聽說過,更難以想象。
就靠一個人支撐一個刊物,鄭元潔吃得消嗎?
就靠一個人支撐一本刊物,又會有多強的生命力?
萬一這個訂閱的費用都收上來了,要是稿子出不來了,該怎么辦?
到時候,就是想把錢退給全國的讀者,都沒法操作這事啊。
那誰兜得住?
風險太大了!
“老趙,那些刊登和連載了我的作品的雜志,銷量都上去了。雖然他們不說,但是我自己知道,就是我的作品給他們帶來了盈利……”
“哥們兒,你放心,我絕不會撂挑子。即使我寫不出,我也可以給你找別人組稿,保證能按時出刊……”
可盡管這個主意聽起來如此的不切實際。
但由于鄭元潔拍著胸脯做出這樣的保證,趙延平最終卻被好朋友的執(zhí)著、自信和熱情感染了。他還是答應春節(jié)過后,會跟主管領導試著申請一下。
就這樣,鄭元潔和趙延平的事業(yè),走到了關鍵的十字路口。
只是此時此刻,他們遠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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