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怎么這么軸啊！你就不盼我點好是怎么著？大年下的非說這不招人愛聽的是不是？這節(jié)你還想不想踏實過了？”

“是我軸是你軸啊？我倒想好好過節(jié)呢？可事實允許嗎？你呀，不看報不看新聞，兩耳不聞天下事，外面的事兒什么都不知道！過去，那是因為咱們工業(yè)生產(chǎn)能力低，這滌卡和的確良才貴。其實這些都是化工產(chǎn)品，工業(yè)生產(chǎn)力一提升，大量出產(chǎn)，那就不值錢了?？擅薏疾灰粯影?，那是棉花紡的，咱們國家土地有限，想要多了沒有。所以才會提價。再者說，也照顧人家農(nóng)民的積極性啊。就你，還老商業(yè)呢。拉倒吧，傻老娘們一個！”

“嘿，那照你這么說，合著繞一大圈兒就為了提高農(nóng)民積極性?。侩y道苦了工人老大哥就行??？國家不可能這么厚此薄彼啊。更別忘了，工人階級可是領(lǐng)導一切。什么時候，那也得是工人足吃足喝??！”

“哎喲，你這么都什么老黃歷了！時代發(fā)展了，經(jīng)濟變革了，就你腦袋瓜還停在幾年前呢，一句話，跟不上趟了！不說別的，你自己閨女都跑到國外去了。擱過去，你敢相信嗎？還有我們電影院，現(xiàn)在的人一天比一天少。這話跟你說，你信嗎？不厚此薄彼？不厚此薄彼，我們電影院是怎么回事？”

“你那純屬胡說八道，怎么可能沒人看電影?。坎豢措娪叭硕几陕锶?？成天家里窩著？”

“哼哼，還真讓你說著了?？刹痪驮诩腋C著看電視啊。實話告訴你，就因為電視機越買越多，電影院才會人越來越少?，F(xiàn)在再好的一場電影要能有七八成上座率也就到頭了，早就坐不滿了。你再看看咱們周圍的鄰居們，誰還找我要電影票啊？都別說你了，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呢！這么點大電視屏幕，連人的模樣都瞅不清楚，哪兒有電影看著痛快啊。那電視劇還一集一集跟羊拉屎似的。可他媽這就是事實……”

所幸，再沒有什么比切身的經(jīng)濟利益更具說服力了。

這不，一聽米師傅的單位經(jīng)濟效益不好，米嬸兒立馬就急眼了。

再也沒了把抬杠進行到底的毅力。

“啊？真的呀？他爹，我說最近你們獎金越來越少呢。那你們領(lǐng)導得想辦法啊。不能老這樣下去??！”

“不這樣，還能怎樣?。克械碾娪霸憾疾畈欢嘁粋€樣，我們還算不錯的呢。畢竟是大柵欄的鬧市區(qū)。別的地方情況更不好。再說了，我們領(lǐng)導要能有辦法，那他就不是個管電影院的經(jīng)理了。不早就當區(qū)長，市長了？行啦，我們電影院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操心呢。要不是你這么執(zhí)拗，我都懶得跟你說。反正我就一句話，如今不同往日，以后新鮮事還會越來越多。你的布要真砸手里，千萬別后悔就行?！?

跟著不容米嬸兒再糾纏下去，米師傅又是一嗅鼻子。

“哎哎，我說，你趕緊看看你那蒸饅頭的鍋去吧。你那鍋坐火上都多半天了？到底蒸好了沒有？別再把鍋給燒干了?！?

這話一說，凈顧著翻騰那些布的米嬸兒也想起來了，趕緊撂下手里的布去看蒸鍋。

結(jié)果這一看，老太太忍不住就吵吵上了。

“哎喲，他爹，就賴你這張嘴啊，好的不靈壞的靈，我這鍋饅頭可全瞎了?！?

“怎么著？你還真燒干鍋了？”

“那倒沒有，可面粉不對啊。這富強粉蒸的饅頭都是癟的！這什么富強粉啊！放堿居然發(fā)不起來。蒸出的饅頭蔫頭巴腦的，透著沒精神。還不如普通面粉呢！一掀起鍋蓋，眼瞅著就往下縮啊。他娘了個攥兒的。大年下的，也忒不吉利了。你說這人是不是閑的吃飽了沒事干？老發(fā)明這新東西干嘛。坑人，真坑人?。∵@社會也是，凈沒事兒瞎進步，他就不能原地不動好好過上兩年啊，讓人累心的慌……”

此時，就在扇兒胡同2號院外，一輛平板三輪車停了下來。

蹬車的正是羅廣亮，三輪車的把上還掛著兩瓶虎骨酒。

梳著兩個小辮子的米曉卉圍著大圍脖，雙手插袖筒里坐在他的車后，那模樣舒坦極了，也滿意極了。

敢情這丫頭回家坐的公共汽車壞半道上了，正因為沒轍而著急呢。

羅廣亮經(jīng)過的時候看見了她，就順道兒把這丫頭給帶回來了。

“亮子哥，哎呀，太謝謝你了。說實話，我都走沒勁兒了。得虧今天遇見你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幾點才能走回來呢?！?

一下車，米曉卉就緊著道謝，小丫頭非常懂事。

羅廣亮登時就樂了。

“你個小丫頭，嘴還挺甜。這么點小事，謝什么謝，那還不是應該的？對了，下回啊再有這種事，你一小姑娘家，別再自己跑了，外面這么冷。找我，我?guī)湍闩芤惶司屯炅?。?

沒想到這小丫頭討好人的實力遠不止于此。

“哎喲，亮子哥，你可太夠意思了。你要是我親哥哥就好了?？上揖鸵唤?，還不要我了?！?

羅廣亮登時就被這份可憐勁兒繞進去了。

“瞧你說的，咱一院兒住著，我又看著你長起來的，那不就跟你親哥一樣嗎？”

“那行，我以后可就對別人說你是我親哥了。要有誰欺負我，你可得替我出頭啊?！?

“放心，真要有人欺負你，我非把他胳膊卸了不可?？赡恪怀醵袑W生，學習又那么好，誰會欺負你??？”

“哎，怎么沒有??？我們班的男生啊。有幾個特討厭，天天跟我臭貧。其實啊，你都不用揍他們，只要有空跟我去學校轉(zhuǎn)一圈。準能把他們給鎮(zhèn)住……”

這下羅廣亮才算徹底明白過來了。

可看著米曉卉眼睛閃亮亮的，他也只是覺得小丫頭這份心計幼稚得可笑。

“你這丫頭，鬼心眼真多。還給我設(shè)套呢？好好，既然答應你了，我就不會食。記住了，你亮子哥說話，永遠一個吐沫一個釘兒?！?

“哎喲，亮子哥，你真是而有信，太棒了！在我心里，你就是義薄云天的大英雄。你要是宋朝人，保準能蓋過武松去。就憑你，別說打了，嚇都能把老虎嚇死……”

“嘿，你這一套套的都跟誰學的啊？小馬屁精。得得，瞧你，臉都凍紅了。就別給我灌米湯了，趕緊進院回家，緩和緩和?！?

“不，我就等你。來來，我給你拿酒，你快鎖車。誰讓我是你妹呢？對不對啊，哥……”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