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寒起身開門,只見碼頭扛包的趙大,懷里抱著個粗布包袱,一臉忐忑不安的站在門口喃喃問道:
“楚先生,能不能拿這個與你換點(diǎn)藥錢?”
趙大抖開包袱,里頭是半尺泛黃的竹絲畫卷,邊角用錦緞包覆。
“這是拙荊的嫁妝...”趙大搓著皴裂的手,小聲說道:“她坐月子怕冷得緊,昨日又不小心染了風(fēng)寒...”
“楚先生,這竹絲畫卷我拿去當(dāng)鋪,可他們說這東西不值甚錢,不愿收下?!?
“我想著先生是竹匠,或許知道此物是否能值點(diǎn)錢...”
楚云寒伸手接過那半尺泛黃的竹絲畫卷,從懷中掏出一角碎銀塞進(jìn)他懷里,“先拿去開點(diǎn)藥吧,等你有錢再來贖回此物?!?
趙大眼眶微紅,摸著胸口的那角碎銀,向楚云寒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時光悠悠,春去秋來,立秋時節(jié)的雨最是惱人。
楚云寒正躺在檐下的竹椅上,輕輕的品著手中的香茗,忽聽到隔壁巷里傳來一陣哭喊。
周夫子家那扇雕著蘭草的老舊門板“咣當(dāng)”一聲,砸在了青磚地上,驚飛了梁間巢中的雨燕。
“好個酸儒!你竟敢說我家少爺?shù)奈恼鹿菲ú煌???
楚云寒微微轉(zhuǎn)頭,隔著院墻眼中浮現(xiàn)出周家的景象。
一名青衣男子踩著一本撕碎的書經(jīng)殘頁,桌上硯臺里的墨潑灑在地上,顯得格外的刺眼。
則是被兩名五大三粗的漢子反剪雙手按在泔水桶邊,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掏出一卷《策論》強(qiáng)行塞進(jìn)周夫子的嘴里。
“虧得我家老爺花錢雇你教少爺經(jīng)史典籍,為的便是秋闈考取功名?!?
“結(jié)果你不但不幫襯,反而批我家少爺?shù)奈恼鹿菲ú煌??!?
“你既是這般會批文章,且把這篇秋闈的考題吃下去!”
楚云寒輕輕放下茶盞,剛準(zhǔn)備起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繼續(xù)躺了下去。
三更的梆子剛剛響過,楚云寒拿著一瓶金瘡藥膏走進(jìn)了隔壁周家。
屋內(nèi)半截蠟燭照著滿地的狼藉,周嬸正用簪子一一挑開周夫子腳底的燎泡。
那是白日里那些潑皮逼他赤腳踩燒紅的硯臺所留下的燙痕。
“楚哥兒,你怎么來了,讓你見笑了...”
周夫子啞著嗓子強(qiáng)笑道,指間漏下張帶著血跡的碎紙,“他們哪是惱我批文章,是怪我不幫那個愚鈍之徒作弊罷了...”
楚云寒將帶來的金瘡藥膏輕輕放在案頭,輕聲問道:“周夫子相信善惡有報嗎?”
“善惡有報?”周夫子搖了搖頭,“那只是圣賢書上冰冷的墨跡罷了!”
“何為因果報應(yīng)?那不就是我們這種無權(quán)無勢之人,在無能為力之時的自我安慰嗎?”
楚云寒眸光閃爍,突然開口說道:“曾有人在受冤被斬時,于刑場大徹大悟?!?
“我曾在此人臨刑前問過他,是否相信因果循環(huán)、天道昭昭?!?
周夫子露出好奇之色,立刻問道:“此人如何回答?”
楚云寒淡然一笑,緩緩轉(zhuǎn)身,走向了門外,聲音回蕩在周夫子的耳邊。
“有道無恃,道乃虛空,有恃無道,其恃也忽。”
“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惟心所在!”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亦有大智慧!我曾問過數(shù)千人,每一個的回答都不一樣?!?
“所以,我很好奇,如若按照原本軌跡,你又會有什么樣的感悟...”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