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的書房,一大早頂著門就趕過來的馮褲子正捧著劇本,細細的看著,劇本不長,一共就八萬多字,易青之前寫了一點兒,昨天回到家又趕工寫完了。
馮褲子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看完了。
“有點兒像電影版的《京城人在紐約》?!?
這個評價倒是挺貼切的。
“出國熱,現(xiàn)在這個題材拍出來肯定火?!?
馮褲子點點頭,易青這么說倒是沒錯,說心里話,這個劇本他也挺喜歡的,只是心里一直在惦記著他的那個《導演的葬禮》,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排斥。
“我的那個劇本,現(xiàn)在真的不能拍?”
易青笑了:“你要是想拍一個純喜劇,鬧哄哄的讓觀眾圖一樂,我也不攔著你,但是,你覺得你寫的那些段子,真能讓觀眾笑出來?”
諷刺虛假廣告,諷刺宣傳泛濫,諷刺廣告里插播電視劇,還是諷刺盜版,諷刺文化拿來主義?
這種情況確實存在,但是觀眾感觸不深,沒有太深的感觸,就算是拍出來,觀眾能看得明白在諷刺什么?
馮褲子沒話說了,他也知道,《導演的葬禮》這個劇本里的段子都太超前了,和人們的生活離得有點兒遠。
“壓五年,你再好好的潤色一下,等到你想要諷刺的那些問題都爆發(fā)出來,到時候,你再拍這個電影,我絕對不攔著,故事里那個泰勒,我給你請個真正的好萊塢大明星?!?
原版《大腕》里面泰勒的扮演者是唐納德.薩瑟蘭,這位老先生演技沒的說,但真要說他是好萊塢的大腕,顯然段位還差了一點兒。
“真的?”
馮褲子一臉驚喜的模樣,如果能夠和真正的好萊塢大明星合作,那可就牛掰了。
“真的!我應承了的事,沒跑?!?
“那行!”
馮褲子興奮的搓了搓手,又拿起了那個劇本。
《不見不散》。
馮氏喜劇的真正巔峰之作,至少易青是這么認為的。
故事很簡單,就一條線,移民美國洛杉磯多年的京城人劉元一直沒有固定工作,為掙錢接得活非常雜。
一次,他接待國內某電影攝制組,邂逅了剛到美國為人臨時看管房子的京城大妞兒李清。
李清在大房子里遭遇了盜賊搶劫,嚇得不敢再住,好心的劉元將她接到自己的房車中,并勸她哪兒來回哪兒,還為李清買了張回程的機票。
但沒想到,李清并沒有走,一年后,兩人偶然相遇,并約著一起去吃飯??扇サ娘堭^恰好有劫匪,飯沒吃好,倒受了一番驚嚇,令二人的心情非常差。
又過不久,劉元的朋友弄了個旅行社,他好心邀請李清到旅行社工作,但剛接的第一筆活就是非法移民,結果害得李清進了美國局子,從警察局出來后,李清就鄭重地告訴劉元以后不要在同她聯(lián)系,大概其是覺得每次和劉元碰上都沒有好事,這個人天生衰。
一年后,劉元登報尋找李清,兩人再次重逢,并一起開辦語學校,事業(yè)蒸蒸日上。
最后,幾經波折的兩個人終于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一起乘上了飛往京城的飛機。
簡單來說,這就是兩個流落到美國的京城人之間的愛情故事,溫馨之中帶著點兒荒誕。
故事簡單,情節(jié)不急不躁,插科打諢之間把觀眾逗笑,在笑之余又能體會點兒溫馨,這也正代表了馮褲子的風格。
兩三個普通人,不咸不淡的玩笑,有點兒意思的劇情,方方面面都透著馮褲子很“小氣”,小題材、小制作。
可是馮褲子能把這個“小”給玩轉了,人都說小而精就是這個理,小題材蘊涵著大意義,平平淡淡中包含著真哲理。
在馮氏賀歲電影里,傳統(tǒng)的英雄俠客、偉人貴族均末出場,功勛業(yè)績、光榮夢想全部缺席,就像《不見不散》這個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劉元所說的那樣:“我覺得享受生活的每一分鐘是最重要的,這才是我十年美國生活的最大收獲?!?
平民的視角,讓世俗百姓不再作為被藝術觀照的對象,而成為觀照世界的主體,以此看待、評判世事人生。
這種平民的價值形態(tài),及其表現(xiàn)方式,在《不見不散》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
故事里的劉元就是個普通人,不好不壞,離著傳統(tǒng)的正人君子差著十萬八千里,做事直率坦白,說話無所顧忌,對世俗欲望毫不掩飾。
劉元這樣的小人物,在很多人看來“不如流”,卻是萬千俗人的典型。
比如故事里,劉元把李清帶到自己的家里,晚上睡前給她棒球桿說:“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半夜我要摸到你床上,千萬別手軟?!?
在機場,李清對他說:“你是個好人?!?
劉元卻只是淡淡地回答:“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不玩什么高大上,也不屑于去屎尿屁,馮褲子的電影風格其實就在于一個穩(wěn),透著點兒中庸之道的味兒,一旦離開了這個,比如他后來拍的《夜宴》、《一九四二》,一個世俗的人非要玩兒高端,結果虧得稀里嘩啦。
這輩子,易青可不打算像王家哥倆兒那樣慣著他,由得他胡來,畢竟,前世看過馮褲子那么多的電影,易青很清楚,這哥們兒到底擅長什么。
馮褲子的過人之處,就在于把人們日常生活中街頭巷尾的話語展現(xiàn)出來,就在于把影像完全耕植于市井語的土壤里,由此產生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
在《不見不散》里,劉元妙語連珠:“本來他們智商就低,再不給選點好看的景,不是更看不過去了嗎?”
“你把我當成披著人皮的狼了吧?”
李清也不甘示弱:“你太看高自己啦,你頂多也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黃鼠狼?!?
這些話語,不單展示了語自身的魅力,還以語的詼諧和機智,塑造了和諧可近的形象。
劉元約李清到分手的地方相見,偽裝自己因車禍失明,在餐廳里上演一段詩情畫意般的傾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在夢里我才能見到光明,回到陽光燦爛的記憶里。有幾次我夢見你,你如此清晰地站在我的面前,使我激動不已,一旦驚醒,心如刀絞,我拼命想看到哪怕一絲的光亮,可我只能聽,用聽覺去想象。”
這個時候,一個衣著暴露的美女從身邊走過,劉元的賊眼立刻尾隨而去,李清看出破綻說:“喲,這是誰的錢包?”
劉元立即摘下眼睛在地上搜索著問:“哪兒,哪兒,哪兒呢……我又能看見了,這是愛情的力量啊?!?
這一時刻的葛尤,又回到了《活著》時候的狀態(tài),將貪財好色,且執(zhí)著愛情的草根形象演繹得出神入化。
前些天,葛尤還明里暗里的表現(xiàn)出,不大想繼續(xù)和馮褲子合作的念頭,可是,要是讓易青來看,國內這么多導演,真正能把葛尤的特點發(fā)揮出來的,也就是馮褲子了。
張一謀不行,陳愷歌也不行。
“你的意思是男主角用葛尤?讓他演愛情戲?”
馮褲子說著,同時也在想著葛尤的形象,發(fā)際線岌岌可危,賊眉鼠牙的,一笑起來就透著不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