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之中,季覺好像又一次回到了,那一片無窮焚燒的焦土靈境里。大地之上覆蓋著漆黑的灼痕,天空中落下猩紅的雨。“你們好啊?!彼鹧劬?,看向眼前的無窮尸骨,看著他們的面孔,鄭重的告訴他們:”我來履行約定了?!笔荒昵?,從這個地獄里逃出的那個靈魂,再度回歸了地獄。帶著劍。即便是號稱永恒的帝國,也終將在迎來終結(jié),而現(xiàn)在,輪到這個沒有盡頭的地獄在火焰中焚盡了。正如同無數(shù)靈魂悲鳴所渴望的那樣。純鈞之劍斬落。毫不猶豫!在夢境一般的恍里,季覺再一次聽見了哭聲和吶喊,乃至,歇斯底里的狂笑和解脫的輕嘆?;鹧嬲谒廊ィ切┍磺艚谶@里的靈魂也隨著一起。可同時,好像有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悲鳴吶喊??卦V?!澳憔烤乖谧鍪裁??!”在火焰的倒影里,那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焚燒著,落下血淚,控訴:“我們本應(yīng)該能夠合為一體,真正的完成,真正的完整?!薄安唬覀儽静粦?yīng)該出現(xiàn)?!奔居X微笑著,告訴他,然后,斬下了他的腦袋??邕^了自己的戶骨。再不回頭。就好像注定的因和果。如今的季覺是曾經(jīng)的焰潮之禍所造就的,從災(zāi)禍和地獄中死去,又重新誕生,來到了這個世界。可焰潮之禍本不應(yīng)該存在,如今的季覺也不該存在。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錯誤,再如何完美的錯誤,依然是個錯誤,就好像再怎么美好的地獄依然是地獄一樣?,F(xiàn)在,糾正這個錯誤的時候到了。不該猶豫。哪怕當(dāng)?shù)鬲z終結(jié)之后,等待著自己的不是樂園。季覺再度揮劍!這一次,伴隨著無數(shù)匯聚而來的火星,絲絲縷縷的痛楚從靈魂之中蔓延開來,就像是刺入靈魂一樣。可他依舊不停。向前。在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曾經(jīng)銘刻在火焰里的漫長時光·——·漩渦之下的無窮黑暗,混沌之中的光怪陸離,無窮時光的孕育,絕淵和漩渦的重疊里引燃的第一縷火焰,無窮盡的蔓延,最終,在沙啞的笑聲中,響應(yīng)著呼喚,升上現(xiàn)世,舒展著自己的身軀,舞蹈,狂歡,遵循著早已經(jīng)注定的結(jié)果,籠罩一切。世界好像都要焚燒殆盡了。可焚燒的世界里,有歌聲響起了,如此熟悉。溫柔,又平靜。呼喚著自己。在充斥著絕望和癲狂的世界里,那樣的平靜和溫柔,好像一片洼地,吸引著無窮盡的苦痛和怨恨匯聚。數(shù)之不盡的猩紅舞動著,纏繞在她的身上,深入骨髓,宛如帶著倒刺的荊棘大孽的傳承,于此開始。季覺呆滯著,停下腳步,想要張口,卻發(fā)不出聲音。這就是過去所發(fā)生的一切,災(zāi)禍的真相和本質(zhì)。被焰潮之禍選中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災(zāi)禍之中,唯一的成果和結(jié)晶,唯一的希望和未來,落入了她的身上,渴求共存和蛻變。可她卻只是沉默的忍受著,未曾有任何的回應(yīng)。任由無窮絕望和悲鳴,涌入自己的靈魂中。然后,將至關(guān)重要的希望,擁抱在自己的懷里。在無止境的焚燒中忍耐和等待,眼眸垂落,輕柔的歌唱。于是,至關(guān)重要的儀式,迎來預(yù)料之外的變化,本應(yīng)傳承的大孽之種,胎死腹中。本應(yīng)該被創(chuàng)造而出的成果,卻舍棄了自己的生命。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直到火焰焚燒殆盡,災(zāi)禍告以終結(jié)她抬起頭來,好像隔著時光,看到了未來的幻象,空洞的眼瞳仿佛就再度亮起了,像是星辰一樣的閃耀著。好像一切的苦痛和犧牲都迎來了報償一樣。無聲的微笑,嘴唇開闔。就此訣別。而她所留下的珍寶,則交托到另一個,季覺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人手中。呂盈月。在歌聲的余音里,那個疲憊的女人低下頭,看著面前的孩子和劍,閉上了眼晴,再忍不住,自嘲一笑。做出了最后的決斷。拔劍!斷然的刺入了那個孩子的心臟和靈魂之中,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任由孽魔之火順著劍刃,蠕動著向上攀爬,將她的手臂、身軀和面孔焚燒成焦炭。直到,將最后的大孽殘余,盡數(shù)切除。她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抱起了交托給自己的珍寶,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走出。就這樣,和季覺,擦肩而過。跟跪的背著那個孩子,一步步走出地獄。去往了未來。這是一場獻(xiàn)祭,一場十余年前就應(yīng)該結(jié)束的獻(xiàn)祭,可祭品卻背對著命運,從祭壇上走下。這是一場傳承大孽的儀式,可大孽早已經(jīng)斷絕在了儀式之中。本應(yīng)誕生的孽魔,選擇舍棄了自己的一切,將最后的希望交給了自己的孩子。而本應(yīng)該殺死這一余孽的人,卻放棄了自己的使命,將他和焰潮之間的糾纏斷絕。現(xiàn)在,輪到他,來結(jié)束這一切了!季覺再度向前,一步又一步,筆直的走向塌毀滅的地獄,一直走向盡頭,尋找著最后一個被囚禁在這里的靈魂。焰潮之禍最后的支點!直到他,緩緩的回過頭??吹搅似扑榈能噹€有那個依然留在廢墟中的孩子。孩子也回過頭來,看著他。隔著十一年的距離。那就是最后留在那一場烈火中無法解脫的人?!澳愎辉谶@里啊,季覺?!彼腥坏妮p嘆:“你還好嗎?!焙⒆映聊栈匾暰€,毫無動作,只是看著車廂的正中央,那一片未曾有任何灰燼殘留的空白。再也聽不見歌聲了。季覺坐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靜默無。直到那孩子回頭,告訴他,“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薄拔抑馈!薄皬慕裰?,你要堅強,你要照顧好自己,不可以再軟弱和逃避。”“嗯?!薄安灰钾?fù)她所賜給你的余生和未來—”孩子輕聲說,“你必須,有所作為?!薄拔冶WC。”季覺斷然點頭,毫不猶豫。于是,那孩子就笑起來了,緩緩的起身,站在他的面前,展開雙手,“那么,準(zhǔn)備好領(lǐng)受這一份來自自己的詛咒了嗎,季覺?”季覺伸手,擁抱著微笑的孩子,向他許諾:“我將,甘之如始!”那一瞬間,地獄之中,最后的破裂聲響起。往事和幻影隨著火焰一同消散了,徹底終結(jié)。無形之靈,湮滅于虛無。有形之物,破碎如塵埃。絕淵和荒墟的精髓無聲湮滅,本應(yīng)該完成的毀滅,迎來了毀滅。明明是上善的否定和反面,被又被再度否定和翻轉(zhuǎn)。宛如悖論。反面的反面,卻不是正面,毀滅的毀滅,卻不是誕生。大孽之中誕生的孽魔,卻又超脫于大孽。當(dāng)焰潮之禍徹底湮滅,季覺本應(yīng)該也隨之徹底消散的,可現(xiàn)在,存留在此的,又是什么呢?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垂眸看向胸前,那一道深邃的裂痕————孔中昔日的火焰徹底熄滅之后,卻又有嶄新的焰光亮起。如此渺小,卻又如此純粹。那是他自己。獨屬于季覺的深淵之種,徹底完成!可這一份惡孽之結(jié)晶,卻和漩渦毫無關(guān)聯(lián),傲慢的獨立于漩渦之外,輕蔑的俯瞰著一切邪蠢。焰潮已盡,死灰的虛無之中,更勝過那一切的嶄新火焰以季覺一人之靈魂為火種,再度重現(xiàn)。此刻,當(dāng)烈光徹底消散,季覺的雙手之中,焰潮之種的最后碎片無聲灑落,消散于無。再不存于世。而構(gòu)成季覺身軀的烈焰徹底熄滅之后,卻又一次的,死灰復(fù)燃!轉(zhuǎn)瞬重構(gòu),再生。流轉(zhuǎn)的焰光遍及周身,吞盡了非命之火以后,再向上匯聚,自猩紅之中,漆黑的晶體仿佛活物一般生長而出,棱角鋒銳,彼此交錯,化為了一頂掙擰肅冷的七角黑冠!宛如大孽在人間的顯現(xiàn),胸前的現(xiàn)世之孔中,火焰升騰。可卻又和一應(yīng)大孽截然不同,甚至,和漩渦都毫無關(guān)聯(lián),更無任何的共鳴。不皈依于大孽,也不導(dǎo)向漩渦,超然于外,獨立其身。自性自成之孽,自我自滅之魔!以我一身而成就現(xiàn)世之孽,故此,為孽在我,為惡在我,成滅亦在我!又于汝等何干?!此刻,焰中重生的孽魔展開雙臂,仰天大笑,放肆戲謔的大笑聲回蕩不休,可伴隨著他的動作,裂界的震蕩,開始越發(fā)的劇烈。天崩,地裂!萬物沉浸在毀滅之中,祭廟哀鳴,支點動搖。和現(xiàn)世重疊的漩渦陡然放大了,大孽之眼的黑暗再度擴張,劇烈震顫之中,即將吞沒所有?!罢f再見吧,諸位!”季覺最后躬身,仿佛謝幕行禮一般,引領(lǐng)著裂界向著漩渦之下墜去,毫不留戀。“有勞辛苦奔波,白忙一場,為我做這一身頭冠與衣裳。倘若汝等還有此榮幸的話,便等來日朕開創(chuàng)圣朝、化邪為正之日,再度相逢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一轟!??!伴隨著大孽之眼的擴散,當(dāng)天爐之光暗淡斷裂的剎那。一道裂隙從虛空之中顯現(xiàn),震怒的虹光奔流而出,交織糾纏如巨手,向著裂界抓來!輕而易舉的撕裂了祭廟的排斥和裂界的封鎖,仿佛鋪天蓋地的洪流一般,向著祭廟張開了五指。抓下!猝然之間,驟生變化。令天爐的眼晴,再克制不住的亮起·終于,上當(dāng)了?。。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