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北燕使臣也沒久留,匆匆地告辭了。
接下來的幾天,倫塔城恢復(fù)了平靜,十一月的天氣越來越寒冷,北風(fēng)呼嘯,帶著刺骨的寒意。
十一月十四日,兩個北燕使臣再次拜訪了倫塔城。
這一次,來的不止是他們,還有兩個沉甸甸的棺槨。
黑漆漆的棺槨被安置在了正廳前的空地上,寒風(fēng)中,幾片殘葉打著轉(zhuǎn)兒飄下,落在了棺槨上,氣氛凝重而蕭索。
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兩具棺槨上。
蕭姓使臣賠著笑臉道“王爺,這里面放的就是鎮(zhèn)北王夫婦的尸骨,請王爺盡管查驗?!?
蕭姓使臣說得是客氣話,君然卻不跟對方客氣,他可不相信北燕人。
“王仵作,驗尸吧。”
君然淡淡地吩咐道,他帶來的仵作立刻就領(lǐng)命。
兩個士兵搬開了棺槨的蓋子,露出其中的尸骨。
時隔整整十六年,尸體早就化為森森白骨,只余下那染著暗紅血跡的衣裳覆在尸骨上。
王仵作面露凝重與恭敬之色。
王仵作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他在北境生,北境長,鎮(zhèn)北王府對于他們這些北境子民具有特殊的意義。
他深吸一口氣,躬身開始查驗起尸骨來。
男尸身長七尺八,左胸第二和第三根肋骨之間有著明顯的劃痕,他應(yīng)該是一箭穿心而亡,右臂比左臂長了一寸。
女尸身長六尺九,右小腿骨上有摔斷后傷口愈合留下的痕跡,即便時日久遠,那些痕跡還是永遠地銘刻在了她的骨頭上。
仵作查驗完尸體后,就走到君然身旁,點了下頭“王爺,是鎮(zhèn)北王夫婦?!?
兩個北燕使臣聞,如釋重負。
君然目光復(fù)雜地看向了棺槨中的那兩具尸體。他對鎮(zhèn)北王夫婦一無所知,仵作用來辨別尸體身份的信息也是來自于慕炎。
慕炎在那封信上寫得明明白白的,包括鎮(zhèn)北夫婦的身長,當(dāng)年傷在了哪里,具體什么部位,以及骨上幾寸等等。
回想著慕炎的那封信,君然的眼眸變得更幽深了,露出幾分思忖之色。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些蹊蹺,鎮(zhèn)北王府覆滅時,慕炎才三歲而已,可是他卻表現(xiàn)得仿佛親眼目睹了鎮(zhèn)北王夫婦的死一般,對這些細節(jié)知之甚詳。
那顯然是有人告訴慕炎的。
那么那個人會是誰呢?!
兩個北燕使臣見君然遲遲不語,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蕭姓使臣忍不住催促道“王爺,既然尸骨沒有問題,那現(xiàn)在可以簽和書了吧?”
他生怕這位簡王臨時又折騰出什么幺蛾子,那么他在燕王跟前可就真的不好交代了。
君然抬眼看向了蕭姓使臣,笑瞇瞇地應(yīng)了“那是自然。”他一副好說話得不得了的樣子。
這一日,大盛和北燕正式簽下和書,也代表著,兩國戰(zhàn)事正式落下帷幕。
拿著熱騰騰的和書,兩個北燕使臣喜不自勝,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告辭了。他們還要回去向燕王復(fù)命。
君然安頓好了北境諸事后,在萬眾矚目下,率領(lǐng)朝廷支援北境的數(shù)萬禁軍踏上了歸程,回京復(fù)命。
大軍一路浩浩蕩蕩,所經(jīng)之處引來不少百姓夾道歡迎,于臘月初二抵達了京畿一帶。
“王爺,攝政王率領(lǐng)文武百官正在前方五里亭處相迎?!?
燦爛的陽光下,一個小將在前方探路后,回過來向君然稟告。
“走!”君然勾唇一笑,意氣風(fēng)發(fā)地一夾馬腹,胯下的白馬嘶鳴著加快了速度,一馬當(dāng)先地飛馳而出。
后方的數(shù)萬大軍緊跟而上,那隆隆的馬蹄聲如悶雷,如戰(zhàn)鼓,天地為之撼動。
不一會兒,正前方一隊三兩百人的人馬就映入了君然的眼簾。
旭日剛剛升起,京城的郊外寒風(fēng)瑟瑟,陽光柔柔地自碧藍的天空傾瀉而下,給官道上的眾人都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踏踏踏……”
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君然也漸漸地放緩了馬速,目光清亮地看著站在百官最前方的慕炎和岑隱。
著一襲玄色袞冕的慕炎跨坐在一匹矯健的黑馬上,他身旁的岑隱著一襲大紅色麒麟袍跨于一匹紅馬上。
兩個青年氣質(zhì)迥然不同,一個張揚輕狂,一個冷魅淡漠,明明天差地別,可是此刻這么并肩站在一起時,又似乎有一種微妙的和諧感。
君然目光灼灼地盯著慕炎,心中一陣唏噓。
自打去歲八月他奔赴北境,他與慕炎已經(jīng)一年多沒見了。
這一年多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饒是君然早就猜到慕炎心中有數(shù),卻也沒預(yù)料到慕炎可以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為自己正名,以攝政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立在大盛子民的視野中。
君然的心緒一陣起伏,面上卻是不顯,嘴角含笑,神采奕奕。
隨著“吁”的一聲,君然在十來丈外停下了馬蹄,他后方的大軍也隨之停下。
馬蹄聲漸止,但四周飛揚的塵土仍舊如灰霧般彌漫在空氣中……
君然在馬上對著慕炎抱拳行了禮“見過攝政王!”
他身后的數(shù)萬將士也發(fā)出了同樣的聲音,喊聲如雷般,震得天地也顫了一顫。
慕炎朗聲一笑,親熱地喚道“阿然,恭賀你凱旋而歸!”
周圍原本莊重威嚴的氣氛被慕炎這一聲“阿然”破壞殆盡。
后方的眾臣暗暗地交換著眼神,早知道攝政王與簡王交好,親如兄弟,看來果真如此。無論如何,對大盛、對朝廷而,這是一件好事。
眾臣也紛紛對著君然作揖,恭賀他凱旋而歸,空氣中一片喜氣洋洋,萬眾一心。
恭賀的同時,眾臣的目光不免也落在了君然后方的兩具棺槨上,面露驚然之色,越來越多的目光都看向了兩具棺槨,交頭接耳地私議紛紛。
在戰(zhàn)場上有所傷亡很是尋常,普通的將士大多就是就地安葬,會帶回京城的尸體本身就不尋常,至少是一定級別的將領(lǐng),但通常來說,應(yīng)該也是隨后將尸體運回京城,而不是由君然這般慎重地隨軍帶著。
岑隱一直沒說話,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兩具棺槨上,恍若無底寒潭的眸子里彌漫著旁人無法理解的復(fù)雜,思念、哀傷、憤怒、慶幸……
不同于在場的群臣,岑隱早就知道了這兩具棺槨里放的是誰。
前些天的某個晚上,慕炎就悄悄來岑府找過他了,說是已經(jīng)找到了鎮(zhèn)北王夫婦的尸骨,并讓君然從北境帶回京城了,不日就可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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