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掂量了一下,看著面前兩位如同等待最終審判的老臣,語氣溫和地安撫道:
“兩位放心便是。這份文書,朕既已收回,便不會再給旁人觀看了。此事,到此為止?!?
放心?
如何能真正放心?!
西文彥和孟巍然心中唯有苦澀。
不會再給旁人看?
廷尉蒙毅經(jīng)辦此案,他豈會不知?
按照流程,丞相張良、尉繚這等重臣,恐怕也早已心中有數(shù)!
至于皇帝身邊還有多少心腹知曉此事……
根本無從揣測!
說白了,這份文書是否存在,何時公開,以何種方式公開,解釋權(quán)完全在于皇帝一人!
這把由無數(shù)族人的罪證鑄就的利劍,將永遠(yuǎn)高懸于他們西家、孟家的頭頂!
劍柄,牢牢握在御座之上的那雙手中!
所謂的清名,不過是皇帝手中一根更加精致的韁繩!
果然,即便他們?nèi)缃窨此粕畹妹裥?,萬民跪拜,在這九重宮闕之內(nèi),在皇權(quán)面前,他們依舊只是可以隨手拿捏的螻蟻!
所謂的聲望,不過是皇帝允許他們暫時擁有的,一件華麗而危險的外衣。
趙凌手握那份象征著生殺予奪大權(quán)的文書,仿佛手握生死簿的閻羅,語氣依舊平淡,卻下達(d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兩位的公子,不日便該抵達(dá)咸陽,參加祭祖大典了。今日殿中之事,朕希望兩位,能好好與他們分說清楚,陳明利害?!?
“也免得朕日后,還要再為此等事情,浪費口舌?!?
“喏!臣遵旨!”
西文彥連忙應(yīng)諾,聲音無比順從。
到了此刻,他已然徹底看明白了。
皇帝今日此舉,亮出文書,并非真要動手鏟除他們,僅僅只是亮劍而已!
是警告,是威懾,更是劃下一條清晰無比的紅線!
目的是讓他們,以及他們即將抵達(dá)咸陽,接掌家族生意的兒子們,都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們兩家的命運,他們引以為傲的聲望,他們的一切,都始終牢牢地攥在皇帝的手中!
予取予求,生殺予奪,盡在帝心!
他們兩人歷經(jīng)風(fēng)雨,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入土,或許還能看清局勢,懂得敬畏。
但他們那些年輕的兒子們呢?
驟然接觸到巨大的財富和前所未有的民間聲望,難保不會飄飄然,行差踏錯。
屆時,若觸怒天威,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zāi)!
皇帝這是在借他們之口,去警告和約束下一代!
孟巍然癱跪在地,有氣無力,仿佛用盡了最后的精氣神,說道:“陛下……經(jīng)帝師點撥,臣……臣已決意,待陛下雍城祭祖之后,便與西兄一同前往巴蜀之地,追隨河上公,靜心修道,遠(yuǎn)離俗務(wù)紛擾……”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能表明心跡的方式。
趙凌聞,目光不由得投向殿側(cè)那一直閉目養(yǎng)神,仿佛置身事外的嬴政。只見他的父皇雙目半合,舒舒服服地半躺在老爺椅上,手指還隨著某種無聲的節(jié)律輕輕敲擊著扶手,一副“此事與我無關(guān),我只是個看客”的超然模樣。
趙凌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點頭贊許道:“去巴蜀修道?嗯,此議甚好!聽聞修道之人,清心寡欲,親近自然,多半都能得享高壽!朕也期待二位能夠潛心向道,頤養(yǎng)天年。”
他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只是,待兩位的公子抵達(dá)咸陽之后,還需兩位與他們明。依照規(guī)矩,祭祖之后,若無朕的特旨詔令,他們便需安心留在咸陽,協(xié)助朝廷打理商事,無詔不得擅自離開。這一點,想必兩位應(yīng)該能夠理解吧?”
這等同于將兩位新任家主變相軟禁在京城,成為實質(zhì)上的人質(zhì)!
孟巍然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微弱:“此事……帝師亦與老臣等說過了……臣等明白,此乃朝廷法度,理應(yīng)遵從?!?
趙凌臉上露出了真正愉悅的笑容,目光再次掃過他那事不關(guān)己的父皇:“如此便好!朕心甚慰!”
果然,知子莫若父,亦或說是英雄所見略同?
他家的父皇,總能與他想到一處去,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最后,孟巍然仿佛是鼓起了生命中最后的勇氣,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卑微的期盼,懇求道:“陛下……既如此,臣等已深知陛下天恩浩蕩,掌控全局……那……那之前學(xué)舍、醫(yī)館一事,臣等當(dāng)初愚昧,只選了那五千金辛苦費……不知……”
“不知陛下能否開恩,允臣等退回這五千金,亦如馮老一般,改為……改為分取些許利潤,以示與帝國共榮之心?”
這幾乎是在明示。
我們的一切都在您掌控之中了,絕無二心,能否看在我們?nèi)绱硕碌姆萆?,把那塊原本屬于我們、卻被我們自己愚蠢拒絕的大蛋糕,再分我們一點點?
然而,面對這近乎乞求的提議,趙凌卻只是輕輕地笑了笑,那笑容溫和,卻帶著帝王不容更改的決絕:
“孟公啊。”他語氣平和,卻字字千鈞,“到了你我這般地位,當(dāng)知一既出,駟馬難追之理。做出的選擇,便如同潑出去的水,豈有輕易收回的道理?”
他的目光掃過西文彥和孟巍然慘白的臉,緩緩說道:“當(dāng)初,朕本就給了兩位機(jī)會,是二位親自權(quán)衡之后,推掉了那長遠(yuǎn)之利,選擇了眼前之安。此事,既已定論,便不必再提了。”
一句話,徹底堵死了他們所有挽回的余地。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巨大的悔恨,如同最后的浪潮,將身心俱疲的孟巍然徹底淹沒,他眼神中最后一點光亮也熄滅了,只剩下無盡的空洞與灰暗。
不好意思啊,出bug了,學(xué)舍和醫(yī)館的建造和分紅,之前有寫一出的一成,一人出的四成,但我寫那段的時候是四個月前,記性不好,直接搞錯了,啊啊啊??!各位就理解為后面又重新談的吧,此刻心態(tài)爆炸了,寫到這個地方,改也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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