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齋里暖意如春。
謝玉茵坐在繡墩上替謝老夫人按著腿:“那個沈霜月可真不要臉,不過跪一跪就暈了過去,還惹得大哥跟您動氣。”
“嬌嬌被關(guān)在皇城司里還沒回來,大哥居然就忙著去照顧沈霜月,母親,大哥不會真被那狐媚子勾了魂兒吧?”
謝老夫人睨她一眼:“胡謅什么。”
謝玉茵不滿:“我哪有胡謅,您瞧瞧沈霜月那張臉,生來就是個下賤胚子,慣會勾引男人,誰知道大哥會不會被她迷了去…”
“行了!”
謝老夫人重重將杯子放在桌上。
剛才長子回來時,恰巧看到沈氏跪暈在了院子里,那毫不掩飾的焦急和質(zhì)問她的語氣,到現(xiàn)在都還讓她心里膈應(yīng)。
當(dāng)年沈氏害死親姐,聲名狼藉,淮知明明對她厭惡至極,恨不得殺了她,可是這兩年淮知對她態(tài)度卻緩和了許多,甚至越來越將人放在心上。
謝老夫人總有種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正想訓(xùn)斥大女兒別將心思直接放在臉上,就見門前錦簾突然被掀開。
岑媽媽快步走了進來:“老夫人,霜序院出事了,夫人被伯爺送去了祠堂?!?
謝玉茵頓時幸災(zāi)樂禍:“活該!”
謝老夫人卻是心中生疑,剛才淮知將人帶走的時候還滿眼擔(dān)憂,她雖然吩咐了大夫在沈霜月病癥上作假,可是以淮知的性子。
如果不是沈霜月犯了大錯,他也斷不會把人送進祠堂。
“出什么事了?”謝老夫人問。
岑媽媽說道:“奴婢聽說好像是為了孫家送來的聘禮?!?
謝玉茵原本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一僵。
岑媽媽沒留意到,只皺眉說道:“孫家出事后,二小姐被牽連其中,伯爺去了皇城司想要救二小姐出來,卻被人拒之門外?!?
“那定遠侯有意深究孫家的事,伯爺怕牽連咱們府中,想要將孫家的聘禮還有往日送來的那些東西全部交還出去,誰知那些東西卻被夫人擅自用了。”
謝老夫人驚怒:“沈氏她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碰嬌嬌的聘禮?!”
岑媽媽說道:“伯爺雷霆大怒,不僅打了夫人,還將人送去了祠堂,只是夫人咬死了說她沒拿孫家的東西,還冤枉說是老夫人拿的……”
“她放肆!”
謝老夫人起身:“沈氏居然敢攀誣我?”
她何曾動過孫家的東西,府中中饋也一直都是沈氏在管,不過怒氣之中謝老夫人也覺得奇怪。
那沈氏性子清高,從不屑于后宅手段。
府中這些年底子單薄,她尋了借口將中饋給了沈氏后,沈氏因著沈婉儀的死貼心貼肺地照顧府中上下,拿著嫁妝貼補府里,就連嬌嬌的出嫁的東西也是她給準(zhǔn)備的。
沈氏怎么會去動孫家送來的聘禮?
謝玉茵見情況不對連忙起身:“母親,既然府里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
謝老夫人叫住她:“徐家那般對你,你急著回去做什么,這幾日就先在府里住著…”
謝玉茵連忙道:“不用了,我都已經(jīng)嫁去徐家了,哪還能成日住在伯府,而且嬌嬌的事還沒解決,母親別擔(dān)心我?!?
不對勁。
謝老夫人太清楚這個女兒的性子,一貫跋扈潑辣,稍有不順心就鬧的雞飛狗跳,她什么時候這么體貼了?
謝老夫人定定看著謝玉茵:“你在慌什么?”
謝玉茵撐著笑臉:“母親說什么呢,我有什么好慌的……”
“謝玉茵!”
謝老夫人厲聲打斷了她,想起剛才岑媽媽的話,突然憶起之前有一次她午睡時,謝玉茵曾偷偷摸摸動過庫房鑰匙,后來胡亂糊弄了過去,她臉色瞬間變了。
“孫家的聘禮是不是你動的?”
“不是我!”
謝玉茵嘴里否認,可臉上的慌亂遮掩不住。
那一副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樣子讓謝老夫人心中沉了下來。
“真的是你?”
謝老夫人瞬間站起身來:“你是瘋了不成,居然敢動孫家的聘禮,還栽贓到沈氏頭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謝玉茵嚇的噗通跪在地上:“我沒有,我沒想栽贓她,我就是手頭有些緊才借用了一些,那孫家的東西放著也是放著?!?
徐家家底不如孫家,府里就是個表面光,她夫君雖是家中嫡子,上面卻還有兩個哥哥。
那日偷了府庫鑰匙,她原本只是想取一點伯府私藏讓夫君拿去討好上面的人,好能換個實權(quán)將來繼承家業(yè),誰想就瞧著閑置在那的孫家聘禮。
聽管事的說,府里單獨給謝玉嬌準(zhǔn)備了嫁妝,孫家的東西不打算動用,謝玉茵就起了旁的心思。
“母親,你知道我的,我就是想要幫幫徐至,他要是不能往上爬就只能一輩子當(dāng)個無所事事的紈绔,沒權(quán)沒勢被人恥笑?!?
“我只是一時糊涂,求您幫幫我,千萬不能讓大哥知道……”
大哥嫉惡如仇,眼里容不下沙子,他本就看不上徐至,要是知道她偷了孫家的東西,他不會饒了她的,徐家那邊也會找她麻煩。
謝老夫人神色難看,狠狠打了謝玉茵一巴掌。
“你個糊涂東西??!”
“母親…”
謝玉茵扯著謝老夫人衣擺哭的厲害。
謝老夫人又氣又怒,用力甩開長女的手只恨不得能打死她,可到底是自己生的,來回走了幾步,謝老夫人沉怒:“孫家的聘禮你用了多少?”
謝玉茵哭哭啼啼:“金銀用了一些,還有玉瓷頭面和珠寶首飾,也取了一半帶回了徐家,好些都被徐至拿去送了人……”
“剩下的呢?”
“剩下的和那些書冊字畫放在城西別院,我怕被人發(fā)現(xiàn)。”
“我看你膽比天大,還知道怕?!”
謝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臉上露出狠色,
“從今天起,你給我閉緊了嘴。”
“既然你大哥認為東西是沈氏拿的,那就坐實了它?!?
……
謝家祠堂在府中北面,入冬后祠堂里陰冷潮濕。
沈霜月被扔進去后大門就被重重關(guān)上,四周黑漆漆的連半絲光亮也沒有。
原本起了高熱的身上開始發(fā)冷,四肢百骸都疼得像是要裂開,單薄寢衣貼在身上裹不住半絲寒意。
她蜷縮在龕臺前的蒲團上,望著高臺上的牌位止不住的發(fā)抖。
沈霜月只覺得這伯爵夫人當(dāng)?shù)睦仟N至極。
這四年來她一直在盡力彌補,盡力做好伯府主母該做的一切,她照顧府中上下,以為真心就能換來真心,就算無法跟謝淮知成為恩愛夫妻,也至少能夠相敬如賓。
可是他從來都不肯信她。
三年前謝玉茵小產(chǎn),是她推的。
兩年前謝玉嬌落水,是她害的。
就連謝淮知自己醉酒入了她房中,也是她故技重施不要臉的無恥下作。
沈霜月身上疼得厲害,抱著膝蓋一點點蜷縮起來,如同小獸將自己埋在膝上低頭舔砥著傷處。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什么都沒有做錯,為什么會落到這般境地……
祠堂里不知外間天日,沈霜月凍得渾身麻木,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黑漆漆的祠堂里,外間大門卻突然被人重重推開。
兩個仆婦快步進來,抓著沈霜月就拖拽了出去,然后壓著她本就受傷的膝蓋重重落在祠堂門前的青石板上。
謝淮知抓著個盒子就朝著她扔了過來,那錦盒砸破了她腦袋,盒子里的東西稀里嘩啦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