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四郎進(jìn)了門,析秋喃喃的看向他:“四爺”
“怎么了?”蕭四郎擰了眉頭走過去,見析秋的表情有些怔忪,不由露出擔(dān)心的樣子:“出了什么事?”
析秋想到邱媽媽剛剛說的話,大太太去了就在今天下午
她心里的頭感覺很怪,傷心難怪不舍自是不會,可也沒有多少的高興,因?yàn)樗龔膩頉]有盼望大太太真正的離開,似乎是習(xí)慣了吧,習(xí)慣了想到佟府就想到想到大太太,因?yàn)樗谒麄€少女生涯中所占的位置太重要了。
讓她難以忘記,更無法釋懷。
和大太太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她日日如履薄冰的討著生活,和七弟和姨娘見面不敢說話的日子她小心翼翼的討好,處心積慮的藏拙,等等,實(shí)在太多了,多的將她整個青春裝滿了,多的無時無刻每一件事都與她脫不開關(guān)系。
可是如今這個人,就這樣走了。
析秋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大太太代表著她的一段人生,不管她帶來的是好或是壞,可是那都是她的人生,在今天,在大太太突然去世的消息中,她在佟府的一切和過往,似乎也變的那么遙遠(yuǎn)她看向蕭四郎,去想當(dāng)初的無數(shù)個難熬的日夜,卻覺得是那樣的不真實(shí)。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伸手環(huán)住蕭四郎的腰,靠在他的胸前,低聲道:“大太太去了?!?
蕭四郎身子一怔,但也是只是愣了一愣,他摟住析秋慢慢的撫著她的后背,輕聲道:“那我明日帶敏哥兒去一趟。”
“嗯?!蔽銮稂c(diǎn)了頭,想了想又道:“我讓岑媽媽準(zhǔn)備三牲祭品,這幾天恐怕要勞累四爺多跑幾趟了?!彼谠伦永锘夭蝗?,炙哥兒還太小也不能帶去,但因是嫡母除了要去的禮節(jié)不能少,她和炙哥兒以及敏哥兒也要穿了孝服,至于蕭四郎,便是不能日日待在那邊,但也要每日去走個過場露了臉面才是。
蕭四郎點(diǎn)了頭沒有說話,依舊是抱析秋在懷中,他能理解她的此刻的感受,便是當(dāng)初蕭延誠死時那樣,或許在彼此心中厭大于喜,但是不管你對他如何的恨或是討厭,但終有一點(diǎn)是永遠(yuǎn)也無法抹滅更無法否認(rèn),在漫長的日子里,對方在你生命中所占據(jù)的重要性。沒有了這個人,在那一刻里仿佛是缺失了一塊一樣,竟然有一些不完整,好像是隔斷了自己的過去和現(xiàn)在,沒有聯(lián)系,仿佛那不是你的人生,現(xiàn)在再去回想,就覺得那樣的遙不可及,那樣的不真實(shí)
他甚至產(chǎn)生了懷疑,就如當(dāng)初蕭延誠在他面前倒下去時,就如當(dāng)初搭弓射箭他射的是丹藍(lán)而不是蕭延誠一樣
“四爺?!蔽銮锟吭谑捤睦傻募珙^,悶悶的道:“四爺不用擔(dān)心其實(shí),妾身并沒有傷心。”說著她想到自己的腿,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來:“當(dāng)初跪在三姐姐的院子里,地上的雪仿佛無數(shù)的繡花針一樣扎進(jìn)我的腿膝間,我當(dāng)時很老實(shí)的跪在那里,可是在心中卻罵了無數(shù)個人”她語氣輕松的道:“我就想,若是大太太有一天死了,我一定不會給她守孝,我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如何對待庶女的,我們姐妹幾個過的是怎樣的艱難”說著又嘆了口氣。
蕭四郎沉默的聽著她說話,她說的很輕松,但是他卻知道,因?yàn)槟谴嗡淞送燃?,在其后的很長的時間內(nèi),她吃了許多的苦,便是現(xiàn)在也沒有完全的康復(fù),但她現(xiàn)在說起來,卻好像只是小孩子偷吃了糖果,母親輕罰她一樣,那樣的漫不經(jīng)心
他心疼的摟著她,在她發(fā)頂親了親,安慰著:“傻丫頭,都過去了,從前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將來你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
“嗯?!蔽銮稂c(diǎn)著頭,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她不知道為什么會流淚,或許是為大太太,或許是為她自己,她回應(yīng)蕭四郎:“妾身有您,有炙哥兒,有敏哥兒還有許多許多的人,妾身覺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蕭四郎松開她,捧著她的臉輕輕吻著她的眼淚,疼惜不已:“別哭了即是幸福,就不該哭?!闭f著,又親了親吻他的嘴角,喉間也是呢喃出一句話:“有你我也很幸福?!?
“四爺!”析秋推開蕭四郎,紅著臉道:“妾身沒有洗澡沒有洗頭”蓬頭垢面的,她自己都不愿照鏡子看。
蕭四郎卻是擦了她臉頰的淚,挑了挑眉仿佛是無聲的反抗,又摟著她親了親:“便是再難看的我也見過?!币馑际?,我不介意。
析秋聽著卻是眉頭一擰,嗔瞪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氣靠在他肩頭:“不知道家里頭這會兒是不是亂成一鍋粥了?!?
可能,第一個受不了的便是梅姨娘吧。
佟析玉今年十三了,大太太這一去佟府就是要守孝三年,三年后佟析玉已經(jīng)十六歲了,若是運(yùn)氣好能定了人家,三媒六娉之后也要一年后那還是想的好的,不好的呢,佟析玉畢竟是庶女,陪嫁也不會有多少,高不成低不就的想說的好人家談何容易,若是十七能嫁出去倒也不錯,可就怕到時候一拖再拖,她的婚事很可能就這樣拖沒了梅姨娘如何能不著急。
“你若不放心,我去看一看吧?!笔捤睦蓴Q了眉頭:“正好我也有事找岳父和聞賢商議?!?
析秋聽著一愣,問道:“何事?”
“任雋的事?!笔捤睦傻牡溃骸拔液腿坞h也是一場交情,平?jīng)鲋匾运腥瓯厥怯腥o回,若是任三奶奶愿意陪同,平?jīng)瞿沁呂铱梢詭兔Υ螯c(diǎn),一家人在那邊雖不如在京城富足,可總有人照應(yīng)他,也不至于太落魄?!?
析秋知道蕭四郎的意思,任雋花天酒地這么多年,身體早就被酒色掏空了,這一去長途跋涉平?jīng)鲇质乔蹇嘀?,去了還不單只是過日子,還要服勞役,任雋如何能受的了,若是佟析能去,一家人在一起熬過這三年,到時候回來守著武進(jìn)伯府分出的財產(chǎn),做些買賣,雖不能和從前比,但拮據(jù)些過生活也不是不可。
但是,她卻覺得佟析不會去。
“那四爺去吧,和大老爺以及大哥說一聲也好?!边@也是蕭四郎的能力和心意,對方領(lǐng)不領(lǐng)是一回事,他們送沒送又是另一回事,她雖不在意這些,但也要看對什么人,如任家這樣的情況,事情還是擺在表面上比較好一些。
蕭四郎便點(diǎn)了頭站了起來,摸了摸她的臉道:“那你早點(diǎn)休息?!闭f著一頓又道:“炙哥兒讓周氏帶著吧,你若想帶等出了月子也罷,這會兒還是你的身子最重要?!?
“知道了?!蔽銮稂c(diǎn)了頭,又道:“四爺再派人去和二哥說一聲吧,鑫哥兒總是要去的?!?
蕭四郎目光動了動,點(diǎn)了頭沒再說什么,掀了簾子出了門。
岑媽媽進(jìn)來了,回析秋的話:“一時間三牲祭品籌出九臺來也不易,奴婢明天一早想出去一趟,將東西湊齊您看去遲些可行?”
“你看著辦吧?!蔽銮稂c(diǎn)了頭又道:“你帶著春柳和碧槐回去,看看家里頭可有要幫忙的,若是人手不夠就將他們兩個留在那邊幫忙,實(shí)在不行去醫(yī)館里將金大瑞家的叫過去跑跑腿?!?
岑媽媽點(diǎn)頭應(yīng)是,出了門,府里頭顯得很安靜,便是周氏也是將炙哥兒抱的遠(yuǎn)遠(yuǎn)的,大家都知道夫人的嫡母去世了,這會兒夫人定是傷心難過,哪里還敢出聲鬧騰。
晚上析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邱媽媽的話不停在她腦中回旋,她并未和蕭四郎說大太太很有可能是被佟析氣死的,畢竟那不是光彩的事,可是想到佟析她也是不得不嘆氣,大太太都已經(jīng)是這一等田地了,你何必多此一舉呢,還白白擔(dān)了這樣的名聲。
若是傳出去,恐怕往后在京城她也別想立足了。
忤逆嫡母,誰能擔(dān)得起這樣的罪名!
胡思亂想了一夜,析秋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半夜她仿佛是聽到了炙哥兒在哭,驚醒過來喊春柳進(jìn)來:“炙哥兒是不是在哭?”
“沒有!”春柳幫析秋倒了杯水遞給她:“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過去瞧瞧吧?!?
析秋點(diǎn)了點(diǎn)頭:“去問問夜里吃了幾次奶,乖不乖若是不行還是抱來我這邊吧?!贝毫鴳?yīng)是出了門,不一會轉(zhuǎn)身進(jìn)來,回道:“夜里吃了兩次,換了四次尿布,這會兒挺好的奴婢見他睡的香就沒抱過來,夫人就安心睡吧,沒事的?!?
析秋想了想也沒再說什么,重新躺下去卻怎么也睡不著,等天快亮?xí)r岑媽媽進(jìn)來和她打招呼出門,她問道:“四爺昨晚幾時回來的?”
“像是下半夜,我早上去的時候,見天誠下半夜打了水去給四爺梳洗”岑媽媽一一回了:“那奴婢出去了,早些回來四爺也能早些過去?!?
析秋點(diǎn)了點(diǎn)頭,岑媽媽便出了門去。
周氏將炙哥兒抱過來,析秋摟在懷里見他正睜著眼睛,眼睛骨碌碌的轉(zhuǎn)著,一會兒落在析秋的臉上,一會兒又落在頭頂?shù)膸ぷ由希銮锩忌椅⑻艟湍昧舜策呄惹八^的大紅抹額來,在他眼前晃晃果然就瞧見炙哥兒的視線,跟著紅色在轉(zhuǎn)動。
析秋又松了口氣,至少視力沒有問題,她又對周氏說:“你在他左邊拍手試試看?!敝苁下?,就輕輕的在炙哥兒的左耳邊拍了拍手,炙哥兒仿佛受了驚一樣,立刻轉(zhuǎn)頭去尋聲源
周氏看著析秋,就有些納悶的問道:“夫人,您這是做什么?”她沒看明白。
析秋朝她笑了笑,并未回周氏的疑問。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有些太過于緊張,但在這里醫(yī)療條件太過落后,由不得她不緊張生一個健康聰明的孩子,并且能養(yǎng)大成活的幾率實(shí)在是不到一半。
稍后她問道:“昨兒晚上睡覺是抱在手里睡的,還是放在床上睡的?”
“上半夜奴婢抱著的,一放下哥兒就會哭鬧下半夜睡的熟了,就放在床上了?!敝苁洗怪^回道。
析秋聽著便擰了眉頭,想了想道:“從今天開始,但凡他睡著了,一律不準(zhǔn)抱起來,除非是要吃奶或是尿了拉了,否則決不能抱著他睡覺?!币活D又補(bǔ)充道:“若是哭就讓他哭,孩子哭一哭也并非壞事。”
“這”周氏有些為難的看向析秋,她畢竟只是奴婢,哪里敢讓小主子哭,聽析秋的話她不由露出兩難的樣子,析秋見她這樣便擺著手:“算了,這段時間你還是在房里架個小床吧,晚上我來帶他?!?
才不過幾天的時間,就養(yǎng)了這樣的習(xí)慣,往后怎么辦!
正說著,蕭四郎進(jìn)來了,析秋剛剛說的話他一路進(jìn)門也聽到一些,心里有些不以為然,待周氏出去房里只剩下她和析秋,蕭四郎低聲道:“他還這么小,若是教規(guī)矩以后慢慢來便是,何苦讓他哭著。”
“規(guī)矩只有現(xiàn)在開始教,將來等他明白了,再去教規(guī)矩也來不及了。”析秋說完不想和蕭四郎討論這個話題,便問道:“四爺去那邊了?家里頭還好嗎?”
蕭四郎在床前坐了下來,看向炙哥兒,還是忍不住從析秋懷里接過來自己抱著,一邊看著炙哥兒一邊回道:“壽衣一應(yīng)東西早已備齊了,常來往的府邸也去報了喪,并無慌亂?!闭f著看向析秋又道:“我稍后和二哥同去,鑫哥兒和敏哥兒那邊,我已和宋先生打過招呼了?!?
析秋應(yīng)是,待蕭四郎帶著敏哥兒去了佟府,她這邊也讓人給她別上了白花,炙哥兒的襁褓上也掛了孝。
太夫人原本定了今天回侯府參加佟析華的除服禮的,可是這邊除服禮還沒辦,那邊大太太又去世了,鑫哥兒的孝服也不用脫了,若是二夫人的娘家人在到是不用服孝太久,畢竟佟家已經(jīng)不算是正經(jīng)的外家了,可如今二夫人儼然也沒了娘家,所以鑫哥兒還要再繼續(xù)服孝一年。
“病了這么久,我還記得最后一次見她似乎是老二婚事那一次”太夫人淡淡說著,眼底露出無奈來,不由自主的便聯(lián)想到當(dāng)初她有意讓析秋嫁給蕭延亦做續(xù)弦的事,若是當(dāng)時的事情成了,只怕現(xiàn)在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吧,她心里頭想著又覺得的荒謬,也不過轉(zhuǎn)眼的功夫她換了話題道:“可問了停靈多少日子?”
這個析秋還真沒問過,不由搖了搖頭:“這個倒沒聽四爺說起,不過天氣越來越熱”應(yīng)該也不會太久。
和太夫人兩人說了許久的話,就聽到門口有鞭炮聲傳來,應(yīng)該是這邊送去的祭品的出門了,太夫人便揉著額頭仿佛很累的樣子站了起來:“你歇著吧!”析秋便讓碧梧送太夫人回去。
阮靜柳和太夫人迎面碰上,她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剛剛秋丫頭還念叨著你,快進(jìn)去吧。”
阮靜柳應(yīng)是,送太夫人出去她便進(jìn)了門,析秋見到她便問道:“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天一夜也不見人,問了人也不知你下落”
“沒什么?!比铎o柳目光動了動:“就是有些不舒服,在家里歇了歇?!憋@然有事沒有說。
析秋見她如此,也不便細(xì)問,阮靜柳又道:“大太太過世了?”說著,在析秋的床前坐了下來。
“昨天入夜前去的?!蔽銮锏幕氐溃铎o柳聞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提大太太,她對大太太的印象一直不好,也覺得沒什么可多談的,早就該死的人,現(xiàn)在去了大家也輕松一些。
“醫(yī)館還好吧?”析秋輕拍著炙哥兒問道,阮靜柳聞回道:“還好,羅六爺談成了一筆保定的買賣”說著一頓看向析秋,面含笑容的道:“你知道是誰介紹的?”
析秋聞一愣,問道:“是誰?”阮靜柳便笑著道:“佟二老爺?!?
“二叔?”析秋驚詫的看著她:“羅六爺什么時候和二叔有了聯(lián)系?”
阮靜柳對生意上的事一向也不在意,她也只是聽說了大概,便回道:“說是福貴牽的線,中間他們還跑了一趟保定,具體如何回頭不如你招了羅六爺回來細(xì)細(xì)問一問?!?
難怪司榴后來托人帶信過來,說是有急事要辦要出門一趟,過些日子再來,原來福貴中間還去了一趟保定,她竟然一無所知。
不過倒也不奇怪,二老爺和大老爺不同,大老爺為人謹(jǐn)慎步步求穩(wěn),但二老爺卻是激進(jìn)的,若是有捷徑就不會走大路的人,他在保定不會安分析秋早就想得到,譬如他開了私塾收一些寒門子弟,甚至供人讀書科舉的事一樣
“不說這些?!比铎o柳想了想道:“我這些日子可能要出門一趟,不能常來,你自己多保重身子,若是有事等我回來再說?!?
沒有說去哪里!析秋覺得奇怪,有些狐疑的看著阮靜柳,總覺得她這些日子變的神神秘秘的,阮靜柳見她的樣子,就失笑道:“這樣看著我作甚,放心,我一直安分守己,絕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以前有些事情要辦,要費(fèi)點(diǎn)時間和精力處理一下,不過一個月我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