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子死了?”析秋一驚也從床上坐了起來,皺著眉頭問司杏:“可說了是怎么死的?”
“說是醉死家中,早上才發(fā)現(xiàn)的尸體,人都已經(jīng)僵硬了?!边@么說來,是意外死亡?!析秋顯得很驚訝,她才和師太兩人說了惡鬼的事,怎么這么巧合對方就死了?!
司杏也有些害怕的樣子:“小姐,師太說的惡鬼,不會是真的吧?”連她都開始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了,說是意外卻實在太巧合了。
析秋就瞪了她一眼:“胡思亂想。”她說著又靠回到迎枕上,手指就輕輕在摸著手下磨破了皮的《大周地理志》對司杏道:“大太太那邊怎么樣?姨太太可來了?”
“來了,說是看見大太太的樣子,眼睛紅紅的”大太太自昨日起,就粒米未進(jìn),一直迷迷糊糊說著胡話:“說是請了普寧師太,明日到家里來做水陸道場?!?
析秋就點點頭,她并不希望大太太真的有事,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她和七弟年紀(jì)都還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嫡母出面處理,如若大太太真的死了,以大老爺?shù)哪昙o(jì)定會娶了續(xù)弦,到那時候新的主母進(jìn)府,年紀(jì)又輕指不定還不如現(xiàn)在的大太太,也未可知!
所以,大太太要活著,目前更是要好好活著!
析秋想了想,就坐直身子,司杏忙蹲身給她穿鞋:“小姐,您要出去?”她們主仆合力演了三日戲,現(xiàn)在想想小姐真的是算無遺策,算準(zhǔn)了那夜房媽媽要來,就早早讓春雁在院子外面守著,果然房媽媽來了,還在院子外面靜靜看了半晌才離開不過她卻是很奇怪,大太太怎么好好的就做了噩夢!
她不知道的是,析秋本也沒有打算這樣做,只是待太夫人送來苗藥后,她便起了這樣的心思,那苗藥是一種名為大葉曼陀羅的花和莖碾制而成,對風(fēng)濕治療很有些效果,但大葉曼陀羅的花和卻有致幻和麻醉的效果,析秋在大太太的茶盅里放了一些,她自太夫人府里回來時就吐了一身,她確信了藥效便又故意將荷包落在大太太房里,大太太中午才吐過身子又虛,才有了那樣的效果
“您還病著,現(xiàn)在去合適嗎?”司杏幫析秋穿了衣裳,又扶著她去梳妝臺前,就聽析秋回道:“便是病著才更要去才是!”司杏似懂非懂,也不再追問,幫析秋梳了頭又喊了春雁三個人去了智薈苑。
“六小姐!”代荷見到析秋進(jìn)門,就停了腳步側(cè)身福了府,錢媽媽也站在廊下對著她笑,析秋就朝兩人點點頭,問代荷:“太太可好些了?太醫(yī)可來了?”
代荷就看了眼臥室的方向,笑著道:“好多了,太醫(yī)開了藥說過三日再來?!辈皇敲咳斩紒?,看來病情有所好轉(zhuǎn)。
析秋就點點頭,由司杏扶著就進(jìn)了房,房媽媽正坐在腳踏上,按照太醫(yī)的吩咐給大太太按摩腿腳,抬眼看到析秋就小聲道:“六小姐來了?!闭f完,目光在析秋的臉上轉(zhuǎn)了一眼,果然見她面色白里泛著青黑色,和大太太的臉色極其相似。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此刻她正睡著,呼吸虛弱人也瘦了許多,睡的極不安穩(wěn),她朝房媽媽點點頭,也是壓著聲音道:“我來看看母親?!彼f著就自己在床前的繡杌上坐了下來:“母親夜里可還有夢?”
房媽媽就搖搖頭:“好了許多,許是吃了藥緣故?!碑?dāng)然好了許多,那個荷包代荷灑掃房里時撿了回去,又問了人才知道是她的,就送了回去。
“那就好!”析秋長長的松了口氣,看著大太太她微微紅了眼睛,代荷端了茶進(jìn)來她接過捧在手里,低頭看著茶盅發(fā)呆,也不說走也不去和房媽媽說話,稍坐了會兒,大太太就醒了過來,看到析秋坐在床前顯得很驚訝,又見她面色不好,才道:“不是病了么,怎么又來了這里?!?
析秋幫著房媽媽上去將大太太扶起來靠在大迎枕上,又端了茶喂她喝了,才道:“覺得今天好了許多,心里惦記母親,就想過來看看您?!贝筇媛稘M意,看著她道:“普寧師太明日一早便來,這兩日你也別到處走動才是?!笔Я诵麑幒畹挠H事,如今佟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隔著重重樓閣,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些幸災(zāi)樂禍的眼睛和嘲諷的笑聲。
宣寧侯撇開了小小從五品的佟氏,卻娶了一位頗得圣上和皇后娘娘寵愛的承寧郡主,若不是太子爺早逝,承寧就不是郡主而是公主了侯府也算是否極泰來,內(nèi)有郡主在圣上面前周轉(zhuǎn),外有侯爺朝堂步步為營,想必侯府東山再起已不再遠(yuǎn)。
大太太只要一想到這樣的話,就心如刀割般難受她的華兒,誰還記得她的華兒!
大太太紅了眼睛,才驚覺發(fā)現(xiàn)坐在一邊的析秋也低聲哭了起來,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析秋就擦著眼角,語有凄聲:“是女兒連累了母親若非女兒的婚事,母親又怎么會”
大太太眉頭蹙了蹙,眼底就浮起一絲冷意,又壓了下去如今事已至此,她再怒析秋也斷不是現(xiàn)在就有動作,失了侯府的親事,姑爺又高娶了公主,這邊女兒未嫁未婚夫卻亡了,如果再出什么事,佟府就真了京城那些冷眼等佟府出丑的人眼中的笑話了。
“你安心在房里待著,別胡思亂想這些事?!痹捖?,門外代荷就隔著簾子道:“太太,侯爺來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就坐直了身子,緊緊盯著門口沉吟了半晌,才伸手給房媽媽:“扶我起來我到要瞧瞧,他有什么話可說?!边@邊析秋也站了起來,去扶大太太,待大太太下了床,她便道:“那女兒先回去了?!笔捬右嗯c佟家已無半點關(guān)系,彼此見面也不能再如從前般沒有避忌。
大太太沒有回她的話,自顧自的坐在梳妝臺前,嘴里念著不知什么話,析秋目光頓了頓就和房媽媽打了招呼出了門。
正廳里的黃花梨冒椅上,蕭延亦正端坐而上,手里捧著茶盅但視線卻有些散亂,面無笑容心事重重的樣子,門簾子一動他的視線便落在析秋身上,先是眼睛一亮站了起來:“六妹妹!”
析秋也蹲身行禮:“侯爺!”她的稱呼讓蕭延亦身體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方微微點頭道:“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好些?”
“好多了。”她微垂著臉并不抬頭去看蕭延亦:“多些侯爺關(guān)心?!闭f著又蹲身福了福:“侯爺慢坐!”說著就由門外候著的春雁扶著要出門,蕭延亦看著她的背影又道:“六妹妹的腿,可康復(fù)了?”
析秋的腳步在門口停住,側(cè)身垂著臉回道:“好了七八成,劉太醫(yī)說再養(yǎng)些日子就能痊愈?!闭f著她又福了福:“告辭!”
蕭延亦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發(fā)怔,負(fù)在身后的手就緊緊捏成了拳頭。就在這時門簾子掀開房媽媽已經(jīng)笑著走了出來:“太太來了!”
析秋已經(jīng)出了院門,身后傳來的對話聲,便是她不聽也猜得到內(nèi)容,蕭延亦被賜婚,婚期定在八月,他現(xiàn)在來也只會是給前岳母的大太太說一聲吧,至于曾經(jīng)和佟府的婚約,那也不過是口頭之約,如今皇后娘娘指婚,未免引起波折這樣的事還是少說為妙。
路過西跨院的角門時,就瞧見佟析玉院子的門緊緊閉著,聽說前幾日她就病了,連梅姨娘也病了,聽府里的下人說當(dāng)天得知侯府圣旨下來時,梅姨娘曾瘋跑去大太太房里,求大太太再去侯府,大太太聽著她自以為是的無知論調(diào),氣的讓房媽媽把她轟了出來。
侯府她到是可以爭以爭,可皇后娘娘,郡主娘娘,她敢爭么!
院子里是從未有過的安靜,析秋一路回了知秋院,院子里沒有宋媽媽進(jìn)進(jìn)出出,又恢復(fù)到往日的景象,至于宋媽媽她不知現(xiàn)在如何,至少大太太并沒有提任何讓她回來的意思。
析秋這邊安靜,卻不知道太夫人那邊正和蕭延箏說起她:“那孩子也是個命苦的!”本以為延亦對她有意,雖年紀(jì)小些可勝在機靈穩(wěn)重又很懂事,養(yǎng)上一年倒也無妨只要兩人恩恩愛愛便是最好的,可最后卻被佟大太太定去了山東,這才訂了親事對方又意外死了,女兒家的名聲上總歸有些影響,又是庶女往后再想尋著好的婆家,可就難如登天了。
蕭延箏也是一臉愁容,她滿心以為析秋若是能嫁到侯府里來給她做二嫂,卻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承寧郡主卻半路殺了出來成了她的二嫂這些倒也罷了,只是卻苦了析秋!
不過萬幸的是,析秋不用再嫁去山東洪府了:“那洪公子死的也太遲了些!”若是早些死析秋也不用受這樣的苦了,太夫人卻被氣笑了:“說什么胡話,便是沒有洪公子也會有綠公子藍(lán)公子的女兒年紀(jì)大了,總是要定婆家的?!?
蕭延箏聽著就撇撇嘴,又道:“娘,您能不能托了錢夫人,給析秋找門好點的親事?”蕭延箏挽著太夫人說著,太夫人就笑看著她:“錢夫人也不過是娘家的子侄多些罷了,哪里就有那么廣的人緣,再說她府里的事又多,哪得這么多空。”她頓了頓又道:“再說若是有,我早把你定了,哪里就讓你在家里呆著日日煩我!”
蕭延箏羞紅了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說析秋便說析秋,怎么又繞到我身上來了,不和您說了,我去看望大嫂去!”
“去吧,也正好陪你大嫂說說話,整日里坐著也不是個事?!碧蛉硕谕辏趾蛥菋寢尵涂粗捬庸~的背影,呵呵笑了一陣,待蕭延箏離開太夫人便對吳媽媽道:“老二去佟府了?”
吳媽媽就點頭:“早上去的!”也不知道佟大太太會說什么難聽的話,吳媽媽嘆了口氣,大夫人就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該去的,雖說結(jié)果也不是我們所料,但禮數(shù)總不能失的。”
皇后娘娘突然賜婚她也所料未及,甚至前一日延亦去宮中面圣,也不曾聽皇后提起過半句,若是早早有所提示他們也能想一想對策,這樣突然下了懿旨他們便是想拒絕,也沒有理由,說與佟府有婚約?可佟大太太那樣的態(tài)度,六小姐又定了人家,八小姐她是萬萬不能要的便是拒婚又能如何,況且,依他們?nèi)缃竦男蝿荩钟惺裁促Y格去拒絕皇后?!
太夫人嘆了口氣,吳媽媽見他這樣就安慰她道:“您可是要心思放寬些?!碧蛉司托χ溃骸胺判模瑹o論如何我也看著鑫哥兒長大成人!”說著她就對著吳媽媽道:“走,我們?nèi)デ魄砌胃鐑喝??!?
吳媽媽就扶著太夫人到暖閣里,鑫哥兒剛剛搬過來,有些地方還未收拾好,但總歸是在郡主進(jìn)門前,把鑫哥兒接過來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才剛剛起床,普寧師太已經(jīng)到了府里,在她院子外做了佛壇念了經(jīng)文,又去了大太太院子里,滿府的丫頭婆子都跟著來來去去的看熱鬧,析秋也讓春雁和司杏去瞧瞧,自己一個人則坐在院子外的屋檐下繡花。
這時,院外有腳步走動的聲音,她以為是司杏或是春雁回來了,等她抬頭才看到是佟敏之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撲了過來:“姐姐,您身體好些了沒有?”析秋差點沒接住他胖胖的身體,兩人就并肩坐在椅子上,析秋揉著他的發(fā)髻道:“怎么來也不提前讓六福進(jìn)來打個招呼?!”
佟敏之就滿不在乎的道:“我本也進(jìn)不來,不過一瞧院子里的婆子丫頭都去看熱鬧了,我就順著墻根偷偷溜進(jìn)來了。”析秋就微微笑了起來,佟敏之這一年個子躥的很快,才七歲而已都已經(jīng)過了她的肩膀線了,樣貌也越長越有大老爺和夏姨娘的樣子。
算是集合了兩人的優(yōu)點吧!
“可吃了早飯?今兒怎么沒去學(xué)堂?”佟敏之答道:“我們先生今兒有事,放我們一天假。”說著頓了頓他又道:“去潛山書院了。”
潛山書院,就是蔣士林辦的那個書院吧,析秋挑了挑眉,就佟敏之四處看了看露出神秘的表情來:“我們先生和將探花是好友,聽說蔣探花最近有番大動作,先生就打算去瞧一瞧。”
析秋就笑拍了拍佟敏之的腦袋:“你整日里不好好讀書,哪里來的這些小道消息?!辟∶糁蛦鑶栉孀☆^辯解道:“我哪里有不好好讀書,我最近進(jìn)步很大,就連大哥哥和表哥也夸我呢?!?
“哦?大哥也夸你?怎么夸的?”佟慎之在家休了四天沒有去館里,聽說劉學(xué)士昨日派了學(xué)子去外院,說是明日讓佟慎之重新回館。
佟敏之大眼睛晶晶亮著,一眨一眨煞是調(diào)皮靈動:“大哥說我字帖有進(jìn)步,表哥說我對中庸參透的尤其的好您說這算不算夸我?”析秋就噗嗤笑了起來,攔著佟敏之道:“算,敏之真棒!”
佟敏之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忽然笑容一斂又露出愁容來:“聽彩霞說您定的親事,那位公子死了是吧,您不要難過,表哥說那位公子不是好人,死了也就死了,倒省的退婚這樣的麻煩事了!”
析秋笑容一頓,徐天青怎么會和佟敏之說這些,她想了想又道:“嗯,知道了,姐姐不難過!”佟敏之就煞有其事的點著頭:“等我長大了,我養(yǎng)你!”析秋就笑著點頭,佟敏之卻是目光一轉(zhuǎn)又道:“姐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析秋就露出認(rèn)真的樣子:“你說!”佟敏之就垂了臉對她道:“我也想去潛山書院讀書?!彼峙挛銮锒嘞?,就擺著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潛山書院很好,我想去讀書,而且我們先生也支持我去!”
“潛山書院?你怎么想到去潛山書院讀書的?”析秋納悶不解,佟敏之就撓著頭說:“我常聽表哥說蔣探花如何有才,如何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