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就笑道：“快別擦了，你臉白凈的很?！贝貉慵t了臉，低頭繼續(xù)手里的活。
“我去讓婆子燉些蓮子湯溫著，小姐睡前也吃點(diǎn)，免得夜里餓了！”宋媽媽笑著走了出去。
司榴嘟著嘴道：“小姐做什么都要問一問，我看她不是來服侍小姐，倒像是來監(jiān)督小姐的?！贝貉闩牧怂幌拢灰詾槿坏溃骸拔乙娝螊寢尩惯€好，若她真有什么心思，又怎么不收鑰匙，也別管她是不是太太的人，只要到了小姐這里后，能什么事都替小姐想想，旁的也就不再重要了?！?
司榴不服氣的道：“就你傻氣，她不收鑰匙是因?yàn)樗艅倓倎?，怎么好做的這樣明顯，你瞧著吧，過些日子一準(zhǔn)會動心思?！彼秩ダ拘訂枺骸澳阏f我說的對不對！”
司杏頭也不抬，手里飛針走線不停，回道：“我瞧著你們說的都對，不過都沒有小姐對！”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春雁和司榴紛紛抬頭去看司杏：“這話怎么說？”司杏笑道：“笨！房里的事你們拿不好分寸的事，就去看小姐的態(tài)度，我也是這一年才悟出的道理，小姐對宋媽媽很客氣，可又不過分熱絡(luò)，宋媽媽問什么，小姐能說的都會一點(diǎn)不留的告訴她，房里的事也不瞞她，讓她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卻又沒有指派具體的活計(jì)給她，這樣高高捧著，宋媽媽但凡聰明些，也不會在咱們屋里折騰?！?
司榴依舊似懂非懂，春雁卻是會過意了，既然大太太將人送來了，送是送不走的，排擠她只會讓大太太對她們生疑，所以她們就要去適應(yīng)，就要把她當(dāng)一家人看，不是打緊的事也不用遮著掩著，讓她去看去告訴大太太，無論心里怎么想的，面子上卻半分不能露！
司留一臉懵懂去看析秋，析秋抿唇笑著道：“不用聽她的，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咱們的日子總不能因?yàn)樗螊寢寔砹?，就因此打亂了不是！”
“是！”司榴點(diǎn)頭嘻嘻笑著道：“奴婢就是這么想的?！?
春雁和司杏捂著嘴直笑，析秋又吩咐司杏道：“明兒你去姨娘那邊看看，讓姨娘也加快些陣腳才是，這后面我一旦做太夫人的衣衫，恐怕就沒多少時(shí)間，還是這兩天就做出來送去比較妥當(dāng)。”
司杏就點(diǎn)頭應(yīng)了。
第二日一早，心竹過來請析秋：“房媽媽將料子送去給四小姐，又拿了許多新式的花樣子來，四小姐說讓您過去瞧瞧?！蔽銮锓帕耸种械尼樉€，朝心竹道：“八妹妹可去了？”
心竹點(diǎn)頭：“八小姐一早就過去了，只是八小姐好像也不大懂這些，就等著您過去拿主意呢?！?
“那行，我換件衣服就過去?！蔽銮锲鹕砣ダ镩g換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就隨著心竹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六妹妹來了?！辟∥龀幰豢吹轿銮锞陀诉^來，拉著她到暖閣里，炕頭上并排放著一匹大紅色的浮光錦，另外一匹象牙白的布料析秋不曾見過，但手摸上去卻和滾雪紗一般，柔軟的似水一般
“快看看?！彼趿艘欢鸦幼映鰜恚骸斑@是錦繡閣新出的花樣子，房媽媽找來的都是海棠，我瞧著都覺得不大好，可是八妹妹卻覺得不錯(cuò)?！?
這邊站著的佟析玉就見縫的和析秋見了禮，低著頭道：“四姐姐說有的俗氣了，有的輕浮了，有的卻又顯得過于花俏了?！?
析秋翻了翻一堆花樣子，眉頭也略皺了皺，這些各色的海棠，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怒放艷麗，有的并蒂而開，有的花開幾朵熱熱鬧鬧，她想到宣寧侯出征在外，太夫人如今最要緊的是侯爺?shù)陌参５模@里無論哪一種都似乎不大合適
“不如我們自己畫吧，各人畫一些出來，覺得不錯(cuò)的再拿去給母親選，下午我們再挑了線頭顏色，四姐姐就可以動手裁衣衫了?！蔽銮飳⒁欢鸦幼臃畔拢秩タ茨莾善ゲ?，正紅的那匹材質(zhì)稍硬可以做件雙金的褙子，另外一種就可以做件綜裙，顏色搭配也非常好，想必大太太挑布料的時(shí)候也是用了心思的。
“好啊?！辟∥龀幮χ溃骸拔覄傁脒€不如我們自己動手畫幾種出來呢，正巧六妹妹說到我心里去了。”
佟析玉也沒有意見，三個(gè)人就挨著到坐到書房里去，每人花了幾種出來，佟析硯就去看析秋畫的：“六妹妹，你這是海棠嗎？怎么看著有點(diǎn)像棉花？”佟析玉也伸頭過來看析秋的，小聲道：“六姐姐可是故意這樣畫的？雖不像海棠，但是若是繡在衣服上，應(yīng)該很好的?！?
析秋笑著將手里新畫的樣子收起來，就道：“先去母親那邊吧?！比齻€(gè)人結(jié)伴就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歇午覺剛剛起身，笑著坐在炕頭上喝茶，看著三個(gè)人道：“房媽媽的東西都送去了吧？到時(shí)候缺什么只管去和她要，若是人手不夠就去針線上喚個(gè)繡娘來幫襯著，但你們要保證質(zhì)量才行?！?
佟析硯笑坐在大太太身邊，將三個(gè)人剛剛畫的樣子拿出來給大太太看：“這是八妹妹畫的，這是六妹妹的，這是我的?！贝筇湍闷鹳∥鲇竦目戳丝?，又翻了翻析秋的，問道：“是嫌錦繡閣的樣子不好看？”
“是，那幾個(gè)樣子若是搭了顏色繡出來，我看太夫人就可以去臺子上唱戲了，花里胡哨的又不穩(wěn)重?！辟∥龀幇欀碱^道：“六妹妹就說我們自己畫出來，再讓您挑選一副，明兒我們就照著樣子去繡，您看看怎么樣?！?
大太太眉頭眉頭一挑道：“哦？”她又細(xì)細(xì)的去翻花樣子，指著佟析硯畫的一副春露海棠道：“這副不錯(cuò)，看著清雅?！庇挚粗銮锂嫷哪歉彼圃朴窒窕ǖ牡溃骸斑@也是？”
析秋笑著道：“是海棠。”一種油畫上的畫法，她道：“女兒覺得母親挑的那匹浮光錦極好，正紅的顏色很喜慶，可若是再繡上花，又覺得過于熱鬧了些，便想將海棠抽象畫，這樣若是用湖綠色的線繡出來，再點(diǎn)上月白的邊，與正紅相搭既不壓紅色的喜慶，顯目卻又不過與張揚(yáng)。”
“這想法好?！贝筇c(diǎn)頭道：“我瞧著六丫頭這副好。”
佟析硯也湊上去仔細(xì)看了看：“剛剛瞧著倒不覺得什么，六妹妹這么一解釋，我也覺得很不錯(cuò)。不如就用這副吧，下午女兒就動手裁?！辟∥鲇衲樕⑽档诵?，目光落在自己畫的那幾幅上，微微有些失落，只跟著佟析硯點(diǎn)點(diǎn)頭附和，并沒有多說什么。
三個(gè)人又在大太太房里商量了會兒，剛巧佟析華身邊的媽媽來送太夫人的尺寸，三個(gè)人就回了佟析硯那里，動手裁了衣裳，佟析硯和佟析玉便開始著手滾邊縫制。
至于繡花的事，自然就落在析秋的身上，不過這樣一來，析秋就多出兩天的空閑時(shí)間，她熬了兩個(gè)晚上，終于將佟慎之以及佟敏之的衣裳趕了出來，各自包好，讓司杏送去了外院。
她又找出去年為大老爺做的鞋，拿出一早上秀芝送來的包袱，她抖開包袱，里面露出一件品竹色的尋常道袍，式樣并不出奇，但做工卻很緊致，袍子的四邊角上還繡著幾片長青葉，翠綠的顏色讓人眼前一亮。
“小姐獨(dú)特的心思，是來自姨娘吧！”司榴嘖嘖稱嘆：“很適合大老爺?shù)臉幼?。?
析秋笑著沒有說話，又去看包袱里的東西，還有兩件月白的中衣，與道袍一樣袍角上都繡著同樣的葉子，清清爽爽既舒適又別出心裁。
析秋讓司榴將中衣放在下面，上面蓋著那件品竹色的道袍，放了一雙褐色的棉布單鞋，包好了提在手里先去了智薈苑和大太太說了一聲，大太太還打開包袱看了一眼，一見里面果然一件道袍并著一雙鞋，就笑著夸了析秋幾句，就道：“快去快回，你父親近日里事情多，你也別待的太久?！?
析秋應(yīng)了就帶著司榴去了大老爺?shù)臅浚耙淮蝸磉€是府里唱堂會那日，她站在里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今兒卻是大大方方走進(jìn)來，她一想到當(dāng)時(shí)的情景，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聽佟析硯說蔣士林依舊去了福建，走了約莫十來天，佟析硯一直郁郁寡歡，她還怕她想不開，如今手里有了事情忙著，倒也能分散注意力。
大老爺?shù)臅?，和佟府其它幾個(gè)院子格局相似，皆是三間正房，左邊做了會客室，右邊則是書房，大老爺?shù)碾S從進(jìn)去報(bào)了后，析秋就掀了簾子走了進(jìn)去，隨即微微一愣，她知道大老爺有收藏書的習(xí)慣，卻沒有想到書房里竟然有這么多書，數(shù)量多的讓她忍不住吃驚。
四周的墻面都落著書架，唯有空的一面掛著一張大周地域圖，地圖下就是大老爺?shù)臅?，此刻他站在書桌后，正在揮筆而書。
析秋靜靜站在門口，待他一副寫完，又落了印，才上前屈膝行禮：“父親。”大老爺眉梢微微一挑，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gè)轉(zhuǎn)問道：“什么事？”印象中析秋好像還沒有特意來找過他，小的時(shí)候不大懂事他也不常在府里，后來大了他更不常常見，如今單瞧著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單薄的身形一雙像極了夏姨娘的眼睛，讓他心里微微生出絲憐惜來，便指著一旁的黃花梨的冒椅道：“坐下說?！?
析秋沒有坐，將手里的包袱遞了過去，笑道：“這幾天氣溫漸漸高了許多，父親回來時(shí)箱籠又都留在了永州，女兒怕針線上來不及做，就連著幾天趕了出來，也不知合不合父親的心意。”
大老爺目光就落在放在桌面上的包袱上，眼里是讓人看不清的情緒，他微微點(diǎn)頭道：“難為你想的這么周全，辛苦了?！辈]了多余的話。析秋又福了福：“那父親忙著，女兒就回去了?！?
她說完轉(zhuǎn)了身掀開簾子就要出去，大老爺忽然喚住她，指著桌面的上他剛剛寫的那副字問道：“我剛剛寫的，覺得不大滿意，我聽你母親說你也練過字，過來看看?！?
析秋眉梢微挑，腳步在門前頓了頓，臉上浮現(xiàn)出青澀的笑容來，轉(zhuǎn)了身走到大老爺?shù)臅狼?，歪著頭去看桌面上還依舊墨香濃郁的大字，仿佛看的很入神，片刻后方道：“女兒雖偶爾練字，可底子依舊薄了些這么看著就覺得父親的字蒼勁渾厚，筆鋒尖利時(shí)筆筆如刀，柔韌時(shí)卻又鋒芒暗斂其它的卻是再也看不出來了。”
仿佛只是信口說說，又仿佛思考了許多才開口。
大老爺一怔，眼底露出疑惑，余光去看析秋，只見她依舊一副涉世未深的女兒之態(tài)，他暗暗搖頭，自己真是官場多年戒備竟是這樣深，這是自己的女兒，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jì)，他微微點(diǎn)頭笑道：“你小小年紀(jì)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是不易，沒想到我們府上除了四丫頭，六丫頭竟也頗具才華?！?
這是在和她開玩笑？語氣里還帶著絲溺愛？！析秋一時(shí)間愣了愣，竟不知道如何去回，大老爺見她這樣，表情也愉悅起來
析秋又忽然微微紅了眼睛，垂著頭去看大老爺，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來，朝大老爺福了福：“不打擾父親練字，女兒回去了！”說著轉(zhuǎn)身去掀簾子，在簾子前卻又抽了手帕去擦眼角。
大老爺看著析秋的背影怔了怔，作為父親，他對這個(gè)女兒的關(guān)心，是不是太少了些？
目光落在析秋帶來的包袱上，他猶豫了片刻拆開包袱，就露出里面圓口的棉布單鞋，沒多余的花俏，簡單大方在永州時(shí)析秋每季都會有衣服鞋襪送去，只不過平時(shí)他貼身穿戴都是王姨娘在打理，每次他收到東西交給她，之后便拋在腦后
他脫下腳上的鞋，又將析秋做的穿上去，在書房里走了兩圈，覺得又養(yǎng)腳又舒適，他忽然想到，這似乎這還是第一次穿析秋做的鞋。
包袱里還有件品竹色的道袍，他眉梢微挑，走過去將道袍抖開，忽然整個(gè)人愣了愣，目光緊緊鎖在袍角上，那幾篇素凈清雅的葉子上，這樣的標(biāo)記和手法，依稀記得只有一個(gè)人會。
又將里面的兩件中衣抖開，他終于確信，這些東西并非出自析秋之手，大老爺不再試穿，而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入了夜，東跨院里羅姨娘在夏姨娘處吃飯，桌面上羅姨娘讓人溫了一壺酒，給夏姨娘也添了一杯，笑道：“姐姐，你我相處十幾年，這還是第一次同桌吃飯吧?！闭Z氣里頗有些嘲諷唏噓之意。
夏姨娘一身淺藍(lán)色的雙金撒花褙子，淡粉的綜裙，頭上插著珍珠碧玉步搖并著一支梅花琉璃釵，耳朵上是藍(lán)寶石珊瑚耳墜，清麗秀雅她端坐在椅子上，含笑去看羅姨娘：“妹妹說的沒錯(cuò)，你我這是第一次吃飯?！彼酥票ゾ戳_姨娘：“這一杯我敬你，若非你暗中相助，武進(jìn)伯的事也不會順?biāo)炝宋覀兊囊??！?
“別這么說?！绷_姨娘也抬起酒杯，她生的柳葉彎眉，眼角微挑嗔怒間風(fēng)情萬種：“若非六小姐，又怎么會有我如今這般順心的日子?！毕囊棠锞吐冻霾唤獾谋砬閬恚_姨娘笑著和她解釋，她指了指隔壁空關(guān)著的王姨娘院子，湊著夏姨娘笑道：“表面上看著好像是大太太收拾了她，可是這樣的事情怎么能瞞得住我，王姨娘故弄玄虛的來這里堵四小姐，人沒堵到卻被人倒打一耙，她錯(cuò)就錯(cuò)在心太大了，竟想捅了四小姐的事去幫三小姐遮掩，卻沒想到六小姐從這里離開，竟是帶著人直接去了三小姐的院子，這才有了大太太和大老爺當(dāng)場看到任三爺送三小姐回去的一幕，若非如此大老爺又怎么震怒如此，打了三小姐不說，還把王姨娘送莊子里去了?！彼燥嬃艘槐?，又安慰夏姨娘：“不過你我說說，放心我嘴緊的很，不該說的我一個(gè)字都不會漏出去的?！?
夏姨娘臉色有些白，這些事析秋都沒有告訴她，羅姨娘這么一說，她忽然想到六小姐讓她去普濟(jì)寺的事，她才離開王姨娘就流產(chǎn)了，這會不會和她有關(guān)？
她不敢再想，心里后怕的緊。
羅姨娘仿佛看出夏姨娘的擔(dān)心，就笑道：“姐姐不用擔(dān)心她，這府里就是正房那位，若論手段也不定是六小姐的對手！”
夏姨娘勉強(qiáng)的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是又喜又驚。
羅姨娘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搖了搖頭又自斟自飲了一杯，夏姨娘還有人讓她擔(dān)心記掛，可是她呢這一生到這里也是頭了。
兩人關(guān)著門，夏姨娘第一次淺飲了幾杯，臉頰也喝的微醺，送走酩酊大醉的羅姨娘，她讓人收拾好后關(guān)了院門。
進(jìn)了房她坐在一方蓋著布，卻多年未曾碰過的瑤琴前面，手指留戀的撫摸著琴弦，表情是仿佛也陷入回憶之中。
而一墻之隔的書房里，大老爺也正站在門口，看著那顆冬青樹后的木門，微微發(fā)怔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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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次，她再不是孤軍奮戰(zhàn)，那個(gè)與她攜手的男子終于如許諾的一般，給了她一世榮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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