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六月到十二月。
不知不覺中,大霧天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整整五個多月之久,覆蓋了新大陸的任何一處。
極高的濕度下,廢土的天說變就變。
清晨還微微透亮的天色,到了臨近十一點,馬上暗沉濃重起來。
轟!
剎那間,像是打開了水閘。
陰云密布的天空中開始有豆大的雨點垂落,狠狠擊打在土地上。
濃重的霧氣開始被沖澹,如絲如縷般消散溶解在空氣中。
沿著天元領(lǐng)地往東北方向,密集樹林中的一處山坳中,蓋在上面的雨布稍稍打開了些。
從缺口處,一張滿是疲憊的臉龐伸了出來,無助的看著遠方。
“嘿,大東,你把雨水都弄進來了!”
“哦..不好意思...”
將雨布往前拉了拉,田大東連聲抱歉,目光卻依舊注視著地上僅剩的一些腳印。
那是遷徙隊伍離開的方向。
臨走之前,戚杰曾經(jīng)保證過,只要找到合適的聚集地就回來找他們。
然而才僅僅過去不到48小時,在雨水的沖刷下,腳印留下來的痕跡卻幾乎已經(jīng)要消失了。
他們還能找到回來的路嗎?
“別看了,他們肯定不會回來了?!?
洞口處,又探出一張臉龐。
扭曲的爛瘡從他的脖頸處一直蔓延,到了下巴還未停止。
札結(jié)的花紋形成一團又一團讓人心生恐懼的花朵,在皮膚表面競相開放。
“魏哥,可是戚首領(lǐng)不是和我們保證...”
“別天真了,大東?!蔽猴@超輕輕搖頭,眼神中滿是死灰:“戚杰是個好的首領(lǐng),但卻不是慈善家,就算他真能在這片荒無人煙的地方找到人類的聚集地,那里也不可能收留我們一群感染了地獄花的病人。”
“可是..”
“沒有可是,回來吧,別感冒了?!蓖姶髺|臉上的躊躇猶豫,魏顯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輕輕笑了起來:“剛剛感染的時候我和你一樣...但這些天你也看到了,那些公布出來的治療手段沒一個有用的,與其期待別人會對我們施以援手,還不如好好想想我們自己該如何努力活下去?!?
“能撐一天是一天吧,該死的廢土,該死的游戲,我反正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反抗了?!?
說完,臉龐縮回。
大東張了張嘴,明顯有些不甘心。
然而在看到所有的腳印痕跡已經(jīng)全都消失后,最終還是跟著低下了頭。
雨布重新蓋上,山坳內(nèi)的這處小空間也恢復(fù)了黑暗。
在這里,二十六個感染了地獄花病毒的人類正蜷縮在各自的角落中瑟瑟發(fā)抖。
感染最輕如大東這樣的,除了身體上感覺到異常疲憊外,外露的皮膚并無花朵扎根。
但感染最重的幾人,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花朵,就連臉部的皮膚都皺在了一起。
小空間的角落里,堆著不少食物和飲水,以及沒有熄滅的火堆。
頹廢絕望的氣息在內(nèi)部蔓延,入耳都是因為痛苦帶起的呻吟聲。
因為生病體力透支的緣故,回到自己的角落坐了會,又吃了兩條腌好的魚干。
大東一陣迷迷湖湖,不由閉上了眼陷入夢鄉(xiāng)。
夢里,他幻想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海上的小島上,每天天亮了就跟著大部隊下海捕魚。
那里有充足的食物,也不用擔(dān)心下一次災(zāi)難到底會是什么。
然而就在他光著腳奔跑在沙灘上時,遠處的海面卻忽然起伏泛起上百丈高的海浪。
田大東拼命的跑,還呼喊著其他人跟著自己一起跑。
但那海浪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一眾人沖出去幾百米最終還是被追上,一下拍到了高空中。
“啊...”
下意識的一聲驚呼,田大東一個激靈,疲憊的睜開了眼。
在他身旁,魏顯超不知道什么時候貼了過來,正輕輕拍打著他手臂。
“大東...老劉,老劉應(yīng)該是不行了?!?
“老劉?”
順著魏顯超手指的方向看,昨天被地獄花攻占了最后一塊皮膚的老劉已經(jīng)被人斜靠在了山坳入口處。
此時,老劉雖然還有意識尚存,但明顯身體已經(jīng)扛不住了。
地獄花病毒帶來的腐蝕已經(jīng)讓他的內(nèi)臟器官上全都是穿孔糜爛,哪怕現(xiàn)在回到地球進入最好的醫(yī)院,也沒有任何辦法救治。
另外,地獄花感染者一旦死亡,身體內(nèi)的病毒便會如孢子一般快速逸散到周圍。
為了防止其他感染者病癥加劇,以往誰要是快死了,便會自己出去找塊地方了結(jié)。
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定,也是生命最后的絕唱。
“老劉這才感染了幾天,我記得...還沒過一周吧?”
望見老劉已經(jīng)掙扎著起身,想要打開雨布走出去。
田大東心亂如麻,連忙轉(zhuǎn)過頭問道。
“是,今天才是第六天,但他之前就感染了風(fēng)寒,地獄花又加劇了風(fēng)寒的癥狀?!?
“沒得救了嗎?”
“沒了,最后一份草藥已經(jīng)給他用了,但效果...微乎其微?!蔽猴@超滿臉的可惜,唏噓道:“可惜老劉這個好人了,他本來不應(yīng)該得上地獄花的,全都怪我們之前沒有應(yīng)對的措施,讓他去照顧病人。”
世界頻道上,是能看到不少討論‘地獄花’病毒的聊天信息。
但能討論這玩意的,幾乎都是新大陸上的玩家。
他們口中的消息大多是來自原住民那里,包括治療方式也是聽了個一知半解。
如此,便導(dǎo)致了人類對地獄花的認知極為盲目。
而老劉,便是受害者之一。
“算了,我去扶他出去吧?!?
“你可小心點,別在他選中的地方附近逗留。”
看著老劉第三次跌倒在入口處,旁邊人有心無力的模樣。
大東輕咳一聲,站起身走了過去。
“謝..謝謝?!?
被一雙大手攙扶著,年過半百的老劉費勁轉(zhuǎn)過頭,可怖的臉龐上拉扯出一絲笑容。
掀開雨布,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兩人句僂著身子走了出去。
雨稍稍停了。
田大東第一眼先看了下地上的痕跡,讓人失望的是...那些腳印全都消失了。
湖成一片的泥巴擠占了所有地面,被雨打落的樹葉夾雜其中。
他開始不再奢望戚杰還能帶著人回來,畢竟這叢林地形太復(fù)雜,出去的人怎么還可能原路返回。
注意到田大東的神情,老劉哪里不懂。
只不過這時,他腦子里幾乎已經(jīng)再想不出半點安慰的話語。
生命即將臨近死亡的恐懼已經(jīng)開始讓腎上腺素激增。
蹣跚的腳步也開始穩(wěn)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