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矜仰臉看他,語氣真誠:“你高考前特意買的,我問我媽有什么規(guī)矩,她說要穿紅色的旗袍,有旗開得勝的意思。但你不讓送考,就沒了穿的機(jī)會,一直放在家里,今天想了想,穿過來給你看好了?!?
她摸摸他左臉:“別生氣了,好嗎?”
下一刻,岑矜拔地而起,被扛放到床上。純白的被單,殷紅的衣料,似血乳交融;兇獸原形畢露,嚙咬撞擊。驚喜與惡意相互交雜,他動作完全不知輕重,岑矜只能在喘吁呼痛里提醒:“別弄壞了,我沒帶衣服來換。”
……
從開始到結(jié)束,李霧基本沒吭聲,等平息下來,他就側(cè)過了身,背對著岑矜,一動不動,像睡著了一樣。
岑矜撐高上身,探查他狀態(tài),發(fā)現(xiàn)他睫毛還掀著,才問:“我怎么覺得你還在生我氣?”
李霧閉上了眼,“沒生氣,是想不通?!?
岑矜問:“想不通什么?”
李霧說:“想不通我為什么沒底線。”
岑矜下巴擱上他肩頭,滑來滑去:“今天是我來找你的。”
“可我聽見你在門口說話就不行了,”李霧口氣充滿無奈:“不是,是從你給我打電話就不行了,心里又高興又疼?!?
岑矜聽得悶悶的,雙手撐他上臂,硬把他掰回來,要跟他有目光相碰:“你以為我就不難受了?我昨天一夜沒睡,想著要怎么跟你說上話,想著怎么跟你求和,想你會不會來真的,從此不理我了,跟我分手。”
李霧平躺著,漆黑的發(fā)壓在枕里,眼睛因正對著頂燈而被映得亮晶晶:“主動權(quán)從來都在你手里?!?
岑矜產(chǎn)生了幾分他在任她宰割的錯覺,但她還是說:“我不這么認(rèn)為,至少昨晚我慌了。”
李霧似乎不信,直勾勾盯著她,如找尋破綻。
“你看你眼睛腫的,全是紅血絲,哪個壞蛋把全世界最漂亮的一雙眼睛害得這么慘?”她坐正了身,兩手去捻他眼皮。
少年濃黑的睫毛躲動幾下,把她手捉了下去,扣著,不讓她再作祟,又說:“我自己,我害的?!?
他還在慪氣,岑矜卻笑了:“我跟周綏安沒什么,衣服他放我身上來的,放完就打車跑了,除了洗干凈再給他郵回去還能怎么辦。我還淋回了車庫呢。吃飯也是,他刪微博幫了我工作上的忙,我自然有虧欠,有些事情不是想拒絕就能拒絕的。”
她又說:“我也向你坦白,我不把大衣帶回家是把你加入了考慮因素,你太細(xì)膩敏感了,我怕你不開心?!?
“你會煩嗎?”李霧忽然問。
“煩什么?”
“煩我?!贬嫠尖庖幌拢骸跋肼犝嬖掃€是謊?”
“真話?!?
“會!”她咬牙切齒:“你每次都在我最累的時候找茬,真的很煩知道嗎,下次要吵架請?zhí)崆邦A(yù)約假期時間。而且你不也開始煩我了,后悔喜歡我了。”
李霧矢口狡賴:“我沒有?!?
“碰都不讓碰,電話也不接,這不是煩我是什么?”
李霧神色有了點(diǎn)明快的溫度:“都跟你學(xué)的。”
還怪她頭上來了。岑矜齜牙咧嘴,掐他耳朵泄恨。
鬧了一陣,兩人安靜下來。
李霧又心事重重,迷惘地搓了下頭:“別人談戀愛也這樣嗎?”
“哪樣?”
“這么難?!?
岑矜笑著“嗯”了聲,撫平他弄亂的那爿發(fā),好像在觸摸一簇手感極佳的天真。
李霧呵了口氣:“比學(xué)習(xí)難多了?!?
“怎么可能有容易省事的愛情,”她感覺裸著的上身有些冷了,躺回被子取暖,并講完剩余觀點(diǎn):“容易省事就不是愛情了,也不會是任何一種情?!?
李霧立即將她摟來懷里,捂著,熨著:“我剛剛不想說話,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只有在這種事情上,我才感覺跟你平等,有時還能占上風(fēng)。”
岑矜裝無知:“什么事?!?
“就這種?!?
他從不直床笫之歡,總能在事后飛速變回精神處男。
岑矜笑:“做愛?。窟@事很丟人很掉檔嗎?”
“不,”李霧略微磕巴:“是我覺得自己……”
“嗯?”
“渾身上下只有這點(diǎn)能被你喜歡?!?
“你瞎講什么?”岑矜?zhèn)巫鞑淮笈嗽斊鹚骸拔颐髅鬟€喜歡你的臉。”
李霧愉快又不滿:“就沒了么?!?
“還喜歡你,”她親親他不自知上揚(yáng)的小嘴角:“全部?!?
李霧心滿意足:“我也是?!?
岑矜捏捏他下顎:“所以你能不能對自己有點(diǎn)信心也對我有點(diǎn)信心?不要總把我想象成那種道貌岸然見異思遷的女人好嗎,我在你之前也只談過一個異性,也不是什么戀愛老手愛情騙子?!?
李霧聲音黯了一度:“對不起,昨晚說的都是氣話。我只是認(rèn)為自己不夠格,根本無法進(jìn)入你的世界,而別的男人認(rèn)識幾天就輕而易舉。”
“你怎么不夠格?外之意是找你當(dāng)對象的我眼光不行咯?”
“是你各方面都比我優(yōu)秀。你都要創(chuàng)業(yè)了,而我還是個一無是處的學(xué)生?!?
“不要拿19歲的你跟30歲的我比較,這不是可以放在一起一較高下的,等你30歲再來跟同樣30的我比吧?!贬婷嫒萏袢?,語氣全無高高在上:“你得學(xué)會跟自己和解,糾正自己的想法,其實(shí)你很優(yōu)秀了,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高考最后一門結(jié)束我去接你的那個下午,你自信地說,出分后我會很忙。那一刻的你光芒萬丈,為什么一面對我這種自知就會消失,我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少年如鯁在喉:“我也不知道?!?
岑矜噓了口氣:“如果你非要跟我比,那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會是一個走在后面的狀態(tài),因?yàn)槭荒隀M在那里了,它不會壓縮,人生不過百年,十一年是占比很大的一部分了,會有很多變動,轉(zhuǎn)折,積累,如果你總在乎這個,那你也會一直處在這種不自信的狀態(tài)。”
李霧沉默了下來,似在消化現(xiàn)實(shí),有一點(diǎn)郁悶,也有一點(diǎn)頹唐。
女人再次喚他名字,十一年的差距也注定需要她調(diào)整心態(tài),學(xué)會引導(dǎo):“李霧,你要學(xué)會降低愛情在你人生當(dāng)中的權(quán)重,它只是點(diǎn)綴而不是指路明燈,你把愛情當(dāng)燈塔的時候?qū)嶋H上就受困在同一片黑海里了。戀愛是你與另一個人共享的關(guān)系,但因?yàn)槊總€人性格,環(huán)境,各種因素的影響,它很難保持平衡或?qū)Π敕指睿闳绻恢庇嬢^這個,那么一有風(fēng)吹草動,你的世界就會混亂傾斜。只有你才完全屬于你,不要把自己病態(tài)地捆綁在一段關(guān)系里,把自己放回首位,放在中心,你才有真正的方向。高二的時候你選擇不被我接送而是坐地鐵公交,那種自主自在你忘了嗎?”
“你也要相信你給我的幫助很大,不是你室友形容你的那些詞匯,你讓我在離婚后重拾一種被人愛也有人愛的狀態(tài),讓我情緒鮮活,飽滿,豐富多彩,不管好的壞的,快樂的痛苦的,我都比之前更有能量也更期待每一天了?!?
“我讀過一句話,說愛情本身無尺度,只有愛,或是不愛。后來就成了我的愛情觀,我希望也可以成為你的。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只是兩個人相互吸引所以擁抱在一起,享用彼此的酸甜苦辣,原本的口感與質(zhì)地。別弄那些虛頭巴腦的條條框框,非要什么齊頭并進(jìn),門當(dāng)戶對,我不缺這些,我不是那種拿愛情當(dāng)身份加成的人,這也是我不那么喜歡主動在外人面前提感情的部分原因,真在乎這些的話……”
岑矜抬手,摸了下那只腕表:“我也不會把十幾萬的手表摘掉每天只戴這個。當(dāng)然這些僅限于我,你目前還喜歡的一個女人。要有下一個也不歸我負(fù)責(zé)了?!?
岑矜忽而潸然,原來她徹夜難眠就為了一大早趕過來說這些。
她本打算給李霧寫封信,讓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到位,用心,理性,無可挑剔,但她還是決定當(dāng)面傾訴,當(dāng)作給自己的考驗(yàn)。
萬幸,她做到了,能好好組織語,沒有臨陣退縮,沒有口不擇??磥硭睦寺蜃营q有余溫,仍在閃爍。
岑矜在心里為自己鼓掌喝彩,注視著少年明亮的雙眼:“再告訴你我19歲在干嘛吧,我想著喝奶茶,吃零食,嘗試各種彩妝,沉迷少女日漫,而你呢,你已經(jīng)在學(xué)術(shù)上小有所成,還高貴地拒絕了學(xué)校保研。如果我們同校同齡,你還會喜歡我嗎,系草哥哥?!?
她一席話,以及突然的稱呼令李霧世界煥然,心潮澎湃,人懵了下,又疾疾問:“什么?”
“什么什么?”
“最后四個字?!?
“就聽到最后四個字?”岑矜哼一聲:“我忘了?!?
一頓搓捏揉按,岑矜舉手投降,連叫三聲同樣的稱呼后,李霧才作罷,并用力擁緊她:“會,絕對會喜歡你,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歡你。”
不管她信不信,喜歡她就是他的命。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