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若海壓下狐疑之心,先朝正站在桌案前顧簡思打了個招呼,復才羞愧地道:"我起得晚了,顧叔叔說的寅時……你怎的不給人叫我!"
顧簡思笑道:"我娘特地吩咐的,說好容易旬考過了,平日里必是沒能睡好覺,難得今次休沐,讓我們睡足了再起來。"
韓若海的眉毛都失望得垂了下來,面上的神色甚是復雜。
簡思的娘親實在是體貼,這一覺確實也睡得極舒服——整一個月里頭,只有今日早間醒來沒有從前那疲憊感,只覺得許久沒有這樣精力充沛過。
可比起睡個好覺,他也想多騰出一點時間來,聽簡思的父親說話。
想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顧簡思遞了一疊紙頁過來,道:"我爹今日有事,只同我說了幾句話就出去了,他特給你留了書信……"
韓若海忙不迭接過,立時就拆得開來。
那書信雖然是代寫,卻很長,當先夸他文章做得好,立意很正,開題也開得準,夸完之后,便開始給他改文。
改文用的是新紙,并非在原稿上。韓若海的文章才千出頭,可這一份如何改文的書信就足有兩頁。當中不但提點了他用的典故不夠妥帖,語過于含糊這些個細處,還特幫著調(diào)整了結(jié)構(gòu)。
韓若海照著調(diào)整后的文章在心中過了一遍,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同樣一篇文章,不過換一個切題的點,調(diào)整一回前后,又按著書信中說的或?qū)㈤L句改為短句、胼句,或?qū)⒔Y(jié)語改為單句,簡直是煥然一新,此時雖未寫得出來,只在心中品砸,竟是也給他品出了幾分大家手筆的味道在。
韓若海又驚又喜,繼續(xù)往下看,卻見其中點出了自己一處錯誤的釋義。
他眉頭微皺,心中想了又想,雖是認為顧叔叔不會出錯,一時卻也不清楚自己哪里錯了,便抬頭問道:"簡思,你這一處有沒有大柳先生注的《隆平集》。"
顧簡思隨手指著當中的書架道:"你去翻那一處的《手札》,八、九、十三冊便是注的《隆平集》"
韓若海并無他想,依去了,然則才把第八冊抽得出來,便嚇了一跳。
書的扉頁就蓋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印,上書"柳伯山印"四個字。
再往后翻,有涂有改,往往一處地方,有三四個不同的注義。
韓若海學問做得扎實,一眼就辨認出來自己在課上學的是哪一個,可另外幾個版本,卻從未聽說過。
他越看越是心驚。
韓家到底是書香世家,雖然與柳伯山來往不多,可也藏有其人少量書畫,另還有難得的中堂,全數(shù)被小心收得起來。
韓若海這樣出身的小孩,父母卻并不怎的出挑,少時靠的全是自己。他只有遇得大考考好了,才能借機壯著膽子求大人把大柳先生親手寫的文章原稿借出來臨摹仿寫,對這一位大儒的筆跡十分熟悉。
此時他抱著手里的書,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倒吸了一口涼氣,叫道:"簡思!"
顧簡思手中提著筆還在寫字,聽得后頭叫,回頭問道:"怎么了找不到嗎"
韓若海努力叫自己鎮(zhèn)定些,勉強笑著問道:"這書上頭蓋了大柳先生的印,字也極像,不會是誰人仿著他的筆跡手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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