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聽得心中一緊,小聲問道:"五哥,雍丘縣中的常平倉本是為了抵那廣南軍用差額的罷如此挪支,若是今歲糧價飛漲,補(bǔ)不回去怎的辦"
尋常州府之中的常平倉內(nèi)有個十萬石已是頂天,哪怕是京畿之地,能有雍丘縣這樣多的儲糧,也是未曾有過的事情,只是大晉待要南伐交趾,因雍丘臨著河北諸地,買、收糧谷皆易,是年初中書特下了令,在雍丘縣外建大倉十余處,用于倉儲糧粟,以抵兩廣、荊湖、川蜀幾處的糧稅所差,一則是預(yù)防生災(zāi),要撫濟(jì)流民,二則是今年收成也不好,還要拿出來平抑糧價。
顧延章道:"豈不聞得延安府之變"
聽得延安府三個字,季清菱再無話可說。
這其實是二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大晉當(dāng)日打北蠻的時候,本要調(diào)用延安府常平倉中糧秣,結(jié)果前腳詔令才到,當(dāng)日晚上常平倉就起了大火,映得半邊天都燒得通紅,火勢足足燃了兩日,怎的撲都撲不滅,自然就把糧谷、錦帛付之一炬了。
臨陣出了這樣大一樁事,三軍已經(jīng)在外,因糧草不濟(jì),只得匆忙班師回朝,當(dāng)時臨朝的還是張?zhí)?事發(fā)之后,她怒而下令徹查,卻因所有證據(jù)盡皆灰飛煙滅,到得最后,也只好懲治了一番相應(yīng)官員,又整頓了各地府庫、倉儲,就不了了之了。
正因這一回舊事,自此之后,轉(zhuǎn)運司的職能中也增加了協(xié)管常平倉這一項,提刑司則是被要求每歲都要去得州縣之中,詳查其中賬、庫,以防被挪用。
然則無論定律如何完備,只要其中有利可圖,總有人會絞盡腦汁鉆空子。
說起這個話題,屋中的氛圍也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公是公,私是私,顧延章并不想一日十二個時辰,腦子里全是那等影響心情的公事,他有心把話題岔開,因見季清菱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一只右手托著茶盞貼在唇邊,半日都不曾拿下來,忍不住笑道:"舉著那瓷杯,也不嫌手酸。"
一面說著,一面伸出手去,把她舉著的茶盞拿下來放回桌上,又將自己才剝好的一小碟子葡萄粒輕輕推到她面前,道:"這葡萄甜中帶酸,你吃兩顆,看看喜不喜歡。"
季清菱乖乖地"哦"了一聲,本待要去尋竹簽子,然則低頭一看,沒找到竹簽子不算,卻見粒粒葡萄那橢圓的尾巴上都還剩著一小圈紫紅的皮子,登時莞爾,拈了一粒擎起來笑道:"五哥留這尾巴皮子作甚"
顧延章的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來,笑道:"雖是將手洗干凈了,只是若手指碰著果肉,怕你要嫌臟,索性留一圈皮子給我捏著,也留個證據(jù),叫你看著我確是沒碰到。"
季清菱詫道:"我何時嫌過五哥臟的……簡直胡說八道!"
她話剛出口,便見對方拿眼睛覷著自己,那表情意有所指,叫她不由自主,忽的想起這兩日路途中的事情來,頓時臉頰一熱,想要啐他一口,偏生對方什么都沒說,就算駁也無話可駁,只好惱道:"五哥!"
然則叫了這一聲,她接下來又不曉得當(dāng)要如何罵才解氣,竟是就這樣卡在了嗓子里。
她臉頰微紅,半是被暑氣熱的,半是惱羞,卻是顯得表情靈動,顧盼間又可人又可愛,顧延章看在眼里,實是舍不得再逗下去,只覺得白日趕的這一日路,得眼下同季清菱坐這片刻,再不覺得辛苦,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個放松的笑來,索性把椅子挪過去了些,挨著她近近的,柔聲道:"不逗你了,葡萄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