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跨得進去,馬三便覺一股冰涼之意鋪面而來,全身的燥熱都被驅(qū)散了,而那黏糊糊的熱汗仿佛也一瞬間就涼了下來。他轉(zhuǎn)頭一看,墻角處立著一大塊比人還高的冰山,足有一尺厚,正往外發(fā)著白白的霧氣。
好懸他沒倒抽一口涼氣。
不是沒見過冰,卻是沒見過這般奢侈的冰。
夏日冰貴,尋常人家少有舍得用來擺的,不過去集市上買些冰雪涼水,雪泡梅花酒回家吃一吃,消個暑,大戶人家倒是舍得擺,可最多也就是用個盆裝一裝,就差不離了。
看著這塊冰,馬三已經(jīng)無心去瞧屋內(nèi)其余擺設(shè)、布置,只在心中暗暗算著,擺了這樣大的一塊冰,包這一處雅間,得費多少銀子。
一面想著,他腳下卻是不停,直直往廳中走,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正坐在桌邊喝茶,對方一張圓臉,身上看起來是帶著些富貴的胖,穿的衣衫料子雖然上好,卻不是那等極奢侈的。
他走上前去,行了個禮,笑道:"怎的是李員外親自來了"
按道理,生在京城,又于太常寺中當差,自是應當知曉"員外"二字并不是隨意稱呼的,可為著奉承,馬三卻是半點都沒有猶豫。
都說商人位卑,可也要看什么樣的商人。
這一位家中可是娶了兩個縣主媳婦,又有潑天富貴在身,私下里頭,還有人傳他曾經(jīng)同三王一同出入過,同對方比起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胥吏,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同十幾年前已是全然不一樣了,還是客氣點的好。
那"李員外"這才把嘴邊的茶盞放下,露出一個笑來,和和氣氣的,不是那李家的李程韋又是誰。
李程韋笑著同馬三寒暄了兩句,卻并不著人上菜,只吩咐小二看了茶,便把對方打發(fā)了出去。
馬三立時就警醒過來。
這般的待遇,怎的可能只是為了接待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坐得正了些,也不待對方問,便徑直答道:"李員外想要知道這太常寺中新任官人尋常都做些什么,倒是問對人了,只拿近日上任的這一位杜評事,他一赴得任,先便是找了往年太常寺中章程律令來看,看完之后,又問了些舊日規(guī)矩,接著便叫人把往年宗卷給調(diào)得出來好一一翻查。"
李程韋這才有了些興趣的模樣,開口道:"卻是不知道這些個官人們,愛調(diào)什么品種的宗卷"
馬三便道:"多數(shù)就是刑獄宗卷。"
又把朝中的規(guī)矩簡單說了一遍,復又笑道:"這一位杜評事,便是靠著翻案起家的,五年連跳兩級,多少人都比不了他爬得快,尋常的案子,哪里飽得了他的胃口,只有刑獄案子,才能出得大功績。"
又意有所指地道:"李員外且不用操心,多年前的事情了,又不是什么案子,連單獨立卷都未有,只是錄了個事而已,誰家沒個生老病死的……卻是沒必要太過小心了。"
李程韋并不答話,只呵呵一笑,指著桌上的杯子,道:"嘗一嘗,南邊送來的茶葉,我是吃不出什么好來。"
馬三這便認認真真喝茶,又把杜檀之進得太常寺后,看了什么宗卷,做了什么事,一一道來,等到走的時候,隨手拎了一盒子輕飄飄的茶葉出門。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