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的燭火搖晃。
“寶生,別怕……”
“先生會想辦法救你的。”
陳伶輕聲開口。
在溫暖的光暈中,陳伶戲袍上的黑色逐漸蔓延,他的氣質(zhì)也肉眼可見的幽深神秘起來,一股難以喻的力量,在空氣中蔓延……
就在這時,一只細弱的手掌,輕輕抓住了漆黑的儺戲戲袍衣角。
“先生……”
“放我走吧?!?
聽到這微弱宛若蚊蠅的呢喃,陳伶愣在原地。
昏黃燈光下,孔寶生輕抬著頭,記是血污的繃帶纏繞著他的眼睛,讓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但陳伶能感受到,他在祈求。
“……你說什么?”
“我不想繼續(xù)這樣下去了……先生……”
“寶生,我會治好你的病的,等再給我一些時間,那些病痛都將離你而去,你就不必繼續(xù)忍受煎熬了?!标惲驵嵵氐拈_口。
“……不。”孔寶生輕輕搖頭,“先生,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在這個時代,活著……就是最大的煎熬?!?
孔寶生無力的放下手臂,空洞的望著頭頂,他的聲音沙啞無比。
“就算我恢復(fù)健康,但其他人的處境,還是不會有什么改變。瘟疫和饑荒一直都在,哪怕我能保證以后再也不染上任何一種病毒,哪怕我能衣食無憂……那又怎樣呢?”
“每當我走出門,看到的還是彼此爭搶食物的人們,聽到的還是他們痛苦的呻吟,我沒有辦法高高在上,也沒辦法熟視無睹……”
“先生,這個時代,已經(jīng)沒有人會靜下心來聽戲了。”
“驚鴻樓……”
“也不會再有賓客記座的那一天。”
“對我來說……這樣的生活,才是最大的煎熬?!?
孔寶生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虛弱回響,這是重逢以來,陳伶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悲哀與痛苦……他的悲哀與痛苦,并非是對自已,而是對這個時代。
孔寶生從出生就在驚鴻樓,奶奶死后,他更是將驚鴻樓視作自已傾盡畢生也要讓好的東西,但在這個時代,驚鴻樓再也不會迎來真正懂他的客人,甚至這座戲樓,都無法繼續(xù)存在。
對他而,眼睜睜的看著驚鴻樓走向毀滅,這才是比死亡更無法接受的事情。
今天陳伶和李青山表演《望春臺》的時侯,孔寶生早已聽到了附近的混亂聲音,他的淚水,不僅是因?qū)﹃惲胬钋嗌蕉烁屑ざ?,更是因絕望和悲哀而流……
那一刻他意識到,
他所追尋的春天,再也不會回來了。
“寶生……”陳伶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么。
“我知道先生很厲害,只要我想,一定可以讓我活下去……”孔寶生虛弱的笑了笑,
“可是先生,真的……不用了?!?
“我……”
“想我奶奶了。”
陳伶的心這一刻像是被針扎了般,一股難以喻的痛,涌上心頭。
他輕輕閉上眼睛,像是不敢再看孔寶生的模樣,一對朱砂般的耳墜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搖晃,他的內(nèi)心正在經(jīng)歷前所未有的掙扎。
這一刻,他要面臨的不是不可戰(zhàn)勝的敵人,不是令人絕望的困局……
而是放棄。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顫抖著深吸一口氣……<b>><b>r>“……我知道了?!?
陳伶睜開雙眸,那雙濕潤的紅寶石般的眼睛,正溫柔的看著病榻上的孔寶生,“寶生……我送你走吧。”
孔寶生蒼白的嘴角,終于微微上揚,似乎對陳伶的選擇感到十分開心: